鳥語姓劉,粉小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鳥語的名字,是她當美術課代表的時候。收上來的美術作業上,鳥語的名字,向毛筆字一樣,那個劉字,利刀旁的那一豎,驕傲而尖銳的拉長,有如一柄利劍,鋒利的帶上了呼嘯的風。

好久好久以後吧,粉小姐從舊友那裏聽說,鳥語的媽媽去了美國,爸爸也從家鄉的教書匠,調來了市裏。“那你再見過他嗎?”粉小姐追問。

“沒有見過。”

“你們不是一個村子的嗎?”

“他的爺爺奶奶應該也接到這裏了吧,家裏沒有人了。”

公交車上,粉小姐笑著跟舊友胡侃,這樣的鳥語,才是自己一直認識的那個人吧。從來其實都是好勝,從來都是鋒利的。粉小姐笑著,會有人看得出她此時的悲傷嗎?應該沒有吧,這樣的麵具帶了這麼多年,不是從來都沒有被人看穿過嗎。

粉小姐說:“他們一家人好像都是那麼好強啊!”舊友點頭同意。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等過我啊,沒有人呆在原地等你啊,你知道嗎,沒有,沒有人還記得你,你傻不傻啊!

可是舊友聽不見粉小姐心裏的話,也就沒有點頭同意。可是粉小姐還清清楚楚記得他啊,記得他一筆一劃,在練習冊上寫粉小姐的名字,好多好多個粉小姐,他拿過來給她看。他不記得可是她還記得啊。

以前英語學得不好,吃了英語的很多苦頭。開學以後粉小姐努力的聽英語課,用上了新教材,英語又從基礎講起,粉小姐是個英語盲,可是老師留的題還是會覺得很簡單。

“你幹嘛,你又看!”粉小姐忍無可忍了,這個二貨同桌,趁著老師沒看見,又伸頭過來抄答案。粉小姐突然就生起氣來,這麼簡單地題,怎麼能不會呢,明明就是存心不想學!存心等著抄我的!

沒來由的粉小姐開始討厭這個同桌,看他的黑框眼鏡不順眼,走到路上看見有人帶類似的眼鏡都想瞪上一眼,看他的什麼都不順眼了。其實也算不得沒來由了,粉小姐開始不理他,可是他的軟弱真正惹惱了她,粉小姐不理他,他沒有反抗,卻瞪著雙眼皮的大眼睛楚楚可憐,跑去告訴老師,告訴家長,就是不跟當事人粉小姐攤牌。

好吧,粉小姐是個極端的人,雖然有時候她不想承認,但是不可否決的,粉小姐討厭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就沒有任何餘地了。

期中考試的時候,粉小姐考的還不錯,班頭的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這是粉小姐這一輩子,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世態炎涼,這個第一次,帶著她一步步走出原來的世界,看到越來越多的齷蹉,由最初的驚訝不已,慷慨激憤,到熟視無睹,與我無關。

小時候粉小姐的夢想其實一點都不遠大,“我有一箱子方便麵,一箱子火腿腸,可以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好吃的。”一箱子啊,粉小姐那時候覺得真多,可以毫無顧忌的吃很久了。再後來,粉小姐覺得我應該掙好多錢,這樣才能不被人看不起呀,尤其是馬路上開輛破車還“滴滴”個不停地那種人,這樣,就應該是出人頭地吧。再後來,粉小姐開始害怕自己其實隻是一個平凡的人,這一生最令人害怕的事,就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魯迅筆下的庸人,褪去想象中華麗的外殼,變成這茫茫人海中的一員,在看不見邊的瑣碎生活裏掙紮,忘記了再抬起前進的腳步,忘記了比吃飯更重要的還有曾經的夢想,忘記了努力從日複一日的生活裏走出來,看看天地裏還有更廣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