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送走了黑鷹幫副幫主和那幾個鐵杆兄弟,目送他們騎馬疾馳而去的身影,心中頗多感慨。想自己這大半輩子在外奔波,打打殺殺,東躲西藏,如今老了打不動也殺不動了,但心中仍然放不下黑鷹幫那些患難與共的弟兄,如今世道這麼亂,那嘯聚山林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真應該讓他們下山加入吳佩孚的正規軍隊,可是,那吳佩孚的軍隊南征北戰的眼下又不知道身在何方。
嗨——
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李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回到屋裏,順手拿起副幫主送給他的那個木匣子,打開一看,竟然是黃燦燦的金條。他拿起一根,用手掂了掂,心裏不禁一緊。他知道這金條對於土裏刨食的莊稼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按照老百姓過日子的方式,一根金條就能讓他這一大家子人富富裕裕過上幾年好日子了。但他不能動,這寶藏可是當年太平天國農民起義軍幾萬大軍的軍餉啊!為了這份寶藏,了凡師太十幾年提心吊膽,在刀光劍影中東躲西藏,最終還是死在了覬覦寶藏的賊人之手。也是為了這份寶藏,黃蓮聖母年紀輕輕就帶著孩子隱居深山峽穀之中,忍受孤獨,苦心堅守,那種罪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想那了凡師太和黃蓮聖母,她們當年如果動心思取出寶藏,肯定一輩子穿金戴銀,盡享榮華富貴。但她們沒有,如今,這寶藏卻在自己手上……
嗨——
李三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但想到黑鷹幫的弟兄們用這筆寶藏,拯救了北口外那麼多遭受雪災的老百姓,心中又頗多寬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哇,把寶藏用在救人上也該算是個挺不錯的用途呢。想到此,他又覺得自己這麼處置還算是挺靠譜兒的。但細琢磨起來,自己在處理藏寶圖這件事情上,還是有紕漏的,那就是黃蓮聖母。當初,他隻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把圖交出去,省得日後處理不好遺憾終生,臨出手竟然忘了告訴她老人家了。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當即藏好金條,跟家裏人說出去看個朋友,騎上馬立刻就去了白龍灣。
到了白龍灣,李三很快就找到謝幹爹和黃蓮聖母的合葬墓,擺上供品,點燃一遝遝紙錢。跪在墳前,看著一縷縷徐徐上升的青煙和翻飛的紙錢,李三忍不住百感交集,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回想自己十來歲到滄州,跟著大師叔石敢當四處拜師學藝,在滄州客棧,是謝幹爹夫婦倆收留了你,待你關懷備至,視如己出。冬天冷了為你做棉衣絮厚被,夏天熱了,怕你睡著了挨蚊子叮,謝幹娘一宿一宿坐著給你煽扇子,平日裏稍有頭疼腦熱就給你煎湯熬藥伺候著。可是,兩位老人家一次都沒得到你的濟,就……就撒手人寰了,這大恩大德隻有來世再報啦。
想起來最讓他愧疚的是小柵欄兄弟,為了給你的朋友報仇,那麼年輕就慘死在朱三靴子兒子的槍口下,讓黃蓮聖母失去了自己和摯愛的師兄唯一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是刻骨銘心的,可是老人家對你沒有一點怨恨,最後,又把自已和謝幹爹全部的家產和積蓄都拿出來給口外的災民買糧食種……
俠肝義膽,處處想著別人,想著大多數窮苦的老百姓。他們都是普通人,他們為別人付出這麼多,既沒有得到名也沒得到利,甚至到死都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這是一種多麼無私的大愛呀!跟他們比起來,你李三啥都不是啊!
想到此,李三匍匐在刻著謝幹爹和黃蓮聖母名字的墓碑前,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祭拜謝幹爹和黃蓮聖母的在天之靈。
拜罷,他接著跪在墓碑前,微閉雙目,雙手合十,默默地與黃蓮聖母對話:“媽,不孝兒子李三把你老給我的那張藏寶圖獻出去了,我把它獻給黑鷹幫了。媽,我按照你老說的地方去找過了,沒找到那個姓洪的和尚,清涼寺的老和尚告訴我說,那個姓洪的太平軍首領被朝廷抓住斬首了。我怕那張圖放在我手裏萬一我死後,這圖落到別人手裏那就麻煩了,況且那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更不願意留給我的家人。我想的是,這寶藏既然是農民起義軍的軍費,把它用來救濟遭受災害無家可歸的農民,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還有,媽你老是知道的,那黑鷹幫的幫主劉黑鷹就是了凡師太的親骨肉,子承母業,也是天經地義,我把藏寶圖交給黑鷹幫,這也算是物歸原主,物盡其用了吧。媽,幫中弟兄們看我年紀大了,也給我留下一些,可我不會自己貪了的,我要用它修路建橋,造福一方百姓。媽,你老不會怪我吧?還望你老保佑我,修好那條路。”
李三禱告完,再次磕頭祭拜,請求黃蓮聖母媽媽支持他修路的計劃,保佑他修好家鄉的那條路。
墓碑前,青煙嫋嫋,紙錢翩飛,四周一片寂靜。冥冥之中,李三感覺黃蓮聖母和謝幹爹手牽著手,微笑著站在雲端之中,正向他頻頻頜首,仿佛在告訴他:“三兒啊,去吧,隻要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兒,你盡管去做就是。”
他無比輕鬆地呼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再次對著墓碑深情地凝望一會兒,默默叨念:“媽,謝幹爹,我走了,等把家鄉的路修好了,我再來看望二老。”
念叨完,這才轉身牽著馬往回走。
李三回到家裏,就開始操持修路的事兒。
他反複盤算著,自家所在的上倉鎮往西最大的鎮子就是侯家營,那年,他的好兄弟吳佩孚將軍到家裏來看望他,軍車就陷在了這條路上。當時,他曾經答應過義弟,一定要修好這條路。也是因為侯家營是薊州連接寶坻和三河兩縣的交通要道,這條道修成以後,會使這一帶十幾個村子受益。想好以後,他決定就用黑鷹幫弟兄們送來的金條修築一條從上倉直奔侯家營的平坦大道。
提起修路,那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呐。那時候不比現在,鋪路架橋啥都是機械化施工,鋪一條路架一座橋根本不算個啥。那時候修路都是純人工操作,鍬、鎬、木鍁連刨帶挖,小推車推土墊路基,墊好土以後再用石頭滾子砸夯,一層一層夯實宣土,這才形成平整的路麵。
修路那段日子,李三日夜奔波在工地上,缺東少西的操持著采買,人手不夠四處找人,一天到晚忙得腳步沾地。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經不住折騰。就在路修到一半的時候,李三終因操勞過度病倒了,一連十幾天高燒不退,嘴裏老是說胡話,家人四處為他求醫找藥均不見效。最後郭連發把北京城最有名的郎中都請來了,開了幾副草藥吃了,仍是不見好轉,把大家都急得夠嗆。但盡管如此,修路的工地上還是有人找他們的麻煩。
那一天,修路民工們正在熱火朝天地鋪路架橋,就見從侯家營方向來了一幫地痞**,騎著馬在尚未修完的路麵上橫衝直撞。正在幹活的師傅撂下手頭的夥計上前勸阻,領頭的那個瞪著眼蠻橫地說:“說這塊地皮是我們的地盤,就不許你們修路,要修也行,打我門前過必須拿錢來!”
修路幹活的都是些膽小本分的莊稼人,不敢惹他們,就停工去找李三。剛好那天李三吃完藥感覺身上輕鬆一點,聽說此事後,強撐病體從炕上爬起來,騎馬就去了工地。他到那兒的時候,那幫地痞**還在那兒扯著嗓子嚷嚷呢,李三走過去,麵帶微笑和顏悅色地問:“小哥兒幾個咋事兒啊?這路還沒修好,不要瞎謔謔,趕緊順原道兒回去吧。再說了,沒錢花想別的道兒去,嚇唬老百姓算啥能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