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去世我還是沒能見到最後一麵。剛到家就去爺爺墳前磕了三個響頭，看著墓碑上陪我過完整個童年的老頭兒的照片，心中百感交集。磕完頭，老爸拉起我回屋。
一路跟著我爸到了老宅。老宅據說是爺爺一手堆砌起來的，自從我爸跟爺爺鬧翻以後，我也近十年沒回過這兒了。
老宅是一座典型的北方農村院落，大門朝南，東西兩屋廚房和雞舍，北屋住人。西北角搭了個草棚子，是用來堆稻穀的，爺爺不種地，所以那兒圍起來，做了狗窩。“銅板”趴在那兒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對我們的到來毫無反應，顯然這兩天的葬禮，人來人往，他也熟視無睹了。
姑姑表姐弟們都在屋裏，還有些沒見過的遠方親戚。我一進屋，老爸就指著那些個年過耄耋的老頭老太們讓我點頭哈腰地“二爺，三奶奶”地一通叫。認過親戚後，一位滿臉褶子，團縮在輪椅裏，已經老得都分不清男女的老人輕咳了一聲，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老人發話，顯然這老人在家裏地位頗高。
“老幺啊！”老人轉向我爸，慢悠悠道，“你家老爺子的話兒我是帶給你們了，後麵的事兒就是你們鬱家自己的事兒了，你自己把握著點分寸。”
我回來得晚，不知道爺爺留了什麼話下來。瞧我爸的模樣，似乎很為難的樣子，皺著眉看著那老人：“老姨，我爸估計是年紀大，糊塗了，鬱召這小子這麼小……”
“我不管！”老人，應該說老女人哼了一聲，籠著手穩如泰山，“我是個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管不起那麼多事兒！墩兒，推祖太太回去。”
老太太吩咐了一聲，一個在院子裏撿著玉米棒子的小夥子走了進來，一句話不說，推了老太太出了門。
老太太一走，後麵的親戚們也陸陸續續地跟著離開了，到最後就隻剩下我們鬱家自己人。
老爸招呼姑姑姑父們圍著八仙桌翻看家裏的人情薄。我閑得無趣，跟表姐的小孩逗趣玩兒。表姐問：“小召，有中意的對象沒？你二六了吧？”
我捏著小外甥的臉蛋，笑：“哪兒找啊，部隊跟和尚廟似的，難道見著個女的，還是軍銜比我大三級的，娶回家，還不嚇死人。”
“我就說你當初不能學那什麼挖煤挖礦的，跟著部隊跑，哪有什麼前途。你是鬱家的獨苗，外公一直盼著你能給他帶個孫媳婦兒回來。”
說到爺爺，表姐語帶哽咽，幾個人一時都接不上話來。
這時，老爸突然站起身走了過來，臉色陰鬱，隻對我說了聲“過來”就走了出去。我愣了愣，回頭看了眼姑姑，幾人竟然都轉過臉去了。我心中頗為納悶，一想到剛剛老爸跟那個老太說什麼“鬱召還小”，就覺得要有事兒發生。
“爺爺鎮上的那家店，你得守著。”
草！我就知道不是好事！
老爸此時坐在爺爺的坑上抽著煙，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個團的蒼蠅。
我傻愣愣地看著他，沒回話，以為他在開玩笑。
爺爺確實有一家比他年紀還大的書店，在小鎮上的一條巷子裏。在我的印象中，那與其稱為書店，還不如叫做書攤來得準確。破，髒，亂，這就是在我記憶中能搜索到的所有詞彙。每天估計都沒幾個人會光顧，實在沒有好守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