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班已經是上午9點了,熬了一夜的王晨感覺腦袋有點發麻,他不由得開始想象腎上腺分泌多巴胺的樣子,這種激素在人體超負荷的狀態下會麻痹中樞神經,讓人暫時保持清醒而感覺不到勞累的痛苦。
這個ICU兒科病房幾乎達到滿負荷運轉,雖然目前隻有10個患兒,但對於隻有4名一線大夫的重症監護室來說,已接近疲於奔命,這些幼小的生命在王晨眼中已變成一個個心電圖表和各種警示燈,麻木已經不能形容這種狀態。
“張姐,4號幼兒一次心驟停,9號窘迫還是明顯,多注意一下。”王晨一邊寫醫囑一邊對一名女性大夫說著。
“停了多長時間?”
“不到3分鍾,還算搶回來了。”
“3分鍾…”叫張姐的大夫慢慢點著頭。
“嗯,已經盡力了。”王晨看了一眼張大夫,他心裏清楚,對這樣小的孩子,3分鍾有可能意味著無法診斷的腦損傷,長大後很可能出現後遺症,也許發育遲緩,也許智力缺陷,當然也可能一切正常,究竟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走出ICU的時候,王晨回頭掃視了一眼忙碌了整晚的病房,紫藍色的消毒燈下,各種儀器的指示燈有條不紊的閃爍著,不遠處一台設備發出滴滴的警報聲,那是氧氣濃度不足警報,問題不大,已經有護工走過去處理。重症監護病床上的嬰兒身上大多纏滿了各種管子,像一個個脆弱的種子,孱弱但都蘊含著希望。
打著嗬欠走向辦公室,換下消毒服。
王晨曾立誌做一個拯救生命的人,現在也算初步實現了理想。尤其是當患兒好轉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時候,王晨總會從患兒父母那得到發自肺腑的感謝,甚至有的痛哭下跪,當然也有傳說中的紅包,但王晨心裏清楚,這點外快比內科那些大神來說不算什麼,原因麼,王晨和其他幾位大夫也私下當玩笑討論過,隻是大家的共識卻不太好笑:也許是成年人對自己生命把握的能動性更強一些。而對這些最小才出生幾天的嬰兒來說,優勝劣汰法則更適用,他們大多連姓名也沒有,伴隨著各種缺陷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沒錢也沒能力懇求大夫救救自己,一旦夭折,大部分父母選擇結賬走人,醫院則會將遺體按照醫療廢物處理,在醫療體係內,他們甚至算不上是人。
王晨到更衣間換好衣服的時候,感覺剛剛的困倦似乎消失了很多,最近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夜班之後本應有的疲憊卻在上午變成一種興奮,剛係好襯衫最後一個紐扣,手機滴滴的響了起來,王晨皺了皺眉頭,拿起電話按下了接聽鍵:
“誒?”王晨的聲音有點大大咧咧的,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更快放鬆下來。
“王晨?”聲音停了一下,“我是大偉。”
“大偉?”王晨遲疑著反問,“胡宏偉?”
“對!嗬嗬,哥們兒,聽出來了。”
王晨有些意外,這個大偉是自己在醫學院的同學,成績優異,聰明又個性鮮明,研究生畢業後曾和自己一同進到這個醫院實習,可惜因為一次診斷程序違規而被退回了學校,那件事王晨記得很清楚,因為王晨最後能留在這所市屬重點醫院,一定程度上是大偉的退出降低了競爭的壓力。
那次是一個有癲癇症狀的病人,總住院在會診後,開了保守治療並住院觀察的收診單,大偉在當天晚上值班時,擅自給病人做了腰椎穿刺,發現是急性腦膜炎並立即做了處理,雖然診斷和治療非常準確,但這件事在第二天被總住院狠批了一頓,原因是大偉的做法嚴重違反了診療流程,最後被退回學校。
王晨後來聽說是因為病人有合並腦疝症狀,給病人做穿刺有很大的風險,但也有人說是總住院診斷有誤,而真相究竟如何已經很難探究了,大偉離開後去了一家生物製藥公司,聯係就越來越少,現在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麵。
“大偉,最近怎麼樣?”王晨抬高了聲音,盡量讓自己顯得很熱情。
“還好吧,你怎麼樣,我找你有點事。”大偉並不客套,語氣似乎有點急促。
“好,什麼事,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