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莫怪活佛倉央嘉措風流浪蕩,他想要的和凡人沒有什麼兩樣(2 / 3)

這種渴望沒有走到十步就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師長的病房已在眼前。門口站著一個荷槍實彈的警衛,他頭戴鋼盔,足蹬美式戰靴,他的腰間係著棕色牛皮的手槍彈夾帶,一把德國造的“二十響”手槍插在腰間,另一把“二十響”掛在胯上,煞是威風,像寺廟裏的護法。

“報告,護士陸曉慧、土爾吉前來向關師長問好。”陸護士進入病房就高聲報告。在戰爭這個極具陽剛的世界裏,突然間或無意中擠進哪怕是一絲陰柔的女聲,都會使男性緊繃在生死邊緣的緊張得到片刻的舒緩,這種舒緩像一次本能的擁抱、親吻、甚至有性高潮的前奏,使男性突然領悟生命的自然意義。他想此刻,他自己、關師長、衛兵的感受無疑是一致的,男人們一同快活地聆聽著這溫柔的聲音。他倆並排給坐在病床上翻看地圖的師長敬了一個軍禮,“土爾吉,這就是你在戰場上救過的關師長。”陸護士攤開手掌溫柔地說,手勢像教員極有禮貌地指向關師長。

“哈哈,你還愣在那裏幹嗎?來來來,快坐在我身邊,我得好好跟救我性命的戰士聊聊。”關師長看見土爾吉站在門口表情有些發愣,便伸手邀他坐在床邊。

土爾吉怯懦地看了關師長一眼,但很快把視線移開,用問詢的眼光看著他的警衛員。

警衛員將茶杯遞給坐在病床上的關師長,笑眯眯地對土爾吉說:“關師長今天醒來就念著你哩。”說完便拉著他的胳膊走到師長的床沿。

他腳不聽使喚似的愣在原地,覺得這位瘦巴巴軍人的眼睛有一股讓對方眼暈的神光,說話的聲音跟寺廟的領經師一樣渾厚有力,氣浪掀人,不要看師長個子不高,但在戰場上那股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令他欽佩而畏懼三分。不知怎的,他低著頭不敢正視自己曾救過的人。如此的窘態讓旁邊的陸護士捂住嘴輕聲地笑個不停,她的笑讓土爾吉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他轉過頭瞪了她一眼,表示對她的笑的埋怨,但很快就後悔了,認為不應該對她凶巴巴的,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感覺那一瞬間兩人走得很近,似乎同揣著一個秘密,有點同謀者的意味。

當他把目光移至師長那受傷的腿時,便找到了話語,問:“長官,你的腿傷好些了嗎?”

“嗯,恢複得不錯,”師長咬牙抬了抬受傷的左腿,“還得謝謝陸護士的精心照顧啊。”

“報告長官,這是我的職責。”她回答,說完轉過頭親切地用手碰了碰土爾吉的手臂示意他坐下。當她的手觸到他的手臂時,一股電流刺激全身,那一刻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

“哈哈,這小東西,真機靈。”師長將放在大腿處的作戰地圖遞給警衛,看了看土爾吉,說:“你看看,多麼老實巴交的戰士,我又不是老虎,現在,我命令你坐下。”

“是!”他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腦袋裏空空的,唯一的想法是,“見大官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剛才遇見陸曉慧的那種心跳加速神清氣爽的感覺全沒了。

“我聽說你調到衛生隊當醫療兵的表現非常出色,而且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出色,是簡直不拿性命當回事的出色,我在為你驕傲的同時也有些納悶。”關師長停頓片刻,他發現土爾吉的姿態過於拘謹,便像大人哄孩子似的說:“哎呀,可愛的醫療兵,瞧你呆如木雞似的,喝點水,把你那僵硬的姿勢鬆動鬆動。”說完挪動了一下屁股,盡量使自己的坐姿舒服一些,繼續說:“土爾吉啊,有一點我就是想不明白,據我所知,許多醫療兵都要求當戰士,你卻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個例,說來聽聽,不必拘謹,我們是朋友啊。”

“說還是不說呢?如果說了實情,長官怪罪我臨陣脫逃,那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我雖然沒有拿槍打敵人,但我在槍林彈雨裏冒死救人啊,這不算臨陣脫逃啊!”他激烈地同自己爭論著,他知道,此刻他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是在裝傻,裝傻為他贏得了較為充足的思考時間。

後來他才知道,此時此刻他並沒有真正了解師長的心思,師長是以報恩的心態來安排這次會麵的,猶如父親見自己的兒子一般,即便自己說錯了什麼長官也不會計較。師長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來自西康藏地的康巴人,也許在漢話的表達上沒有說藏話那麼流暢和貼意,沒關係,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等打完這場戰爭,我想辦法讓你去正規學堂念書。”

“關師長同聯絡官奧利弗一樣有學識,長官就是長官啊,跟德高望重的大活佛一樣通人心智。”土爾吉決定把心裏的秘密告訴這位佛至心靈的人。接下來的時間裏,他把自己曾經是絨布寺的喇嘛經曆和同美軍聯絡官奧利弗的對話,以及為了既不離開部隊又要救死扶傷,以及奧利弗對佛教文化的分析一一道出。

將自己的隱秘和盤托出後土爾吉的心裏充滿了幸福,他仿佛看到在遙遠的熊朵草原,曾經在雪地裏壘砌的那個雪人變成一個透明的冰人,冰人晶瑩剔透,邪惡、迷茫、混沌離開了冰人,變得更加自然、更加純粹。

他咕嘟咕嘟喝下了滿滿一茶缸水,差一點被噎著的表情引來陸護士的偷笑和關心,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土爾吉,她輕輕地提醒他:“小心,慢一點。”關心的眼神中透出嫵媚。

土爾吉被陸護士溫柔提醒的同時幾乎感到她的身體緊挨著自己,他興奮得有些眩暈,陡然降臨的幸福像夏季草原的急風急雨,痛快淋漓,但很快意識到剛剛滋生的愛戀之情被一番毫無遮攔的傾訴報廢了,心想,“陸護士知道了我從前的情事,完了完了。”他認為從前的情事把即將要獲得的情事槍斃了。他抹掉溢出嘴角的水,做出難為情的神態看看關師長,但內心卻害怕陸曉慧再也不理他了,他感到他剛才獲得的幸福轉瞬失去,心裏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