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穿商務男裝,灰色的的圍巾,有那麼一瞬間,周其鳳覺得他像是自己在上海街頭見到的那麼一個男人,手裏拉兩個小孩,後麵是他漂亮的媳婦,也拉一個,圍巾隨風擺,他記得劉笑說,看人家,多帥!當時周琪風發著燒。來人說:“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周琪風說:“趙叔叔,你怎麼來了?”趙寶成是周正華的司機,與周正華是老朋友,幾十年的友誼,在某種程度上說,周正華像是趙寶成的導師,誰不像呢?周琪風想。趙寶成看見周琪風長長的頭發,心裏一動說:“不請我裏麵坐坐?風風?”
推開門,有股潮味,一個假期沒有生火,沒有住人,有這個味很正常,趙寶成眉頭皺了一下,說:“你就住這?”周琪風把一把小凳子從床下拿出來,讓他坐床上,自己坐凳子上說:“我以前就住這,後來才搬走的,沒來及打掃,不好意思啊。”趙寶成問了周琪風最近的生火,假期去哪了?周琪風簡單的說了一下,都挺好的,假期去廣達上海製造城,和別人一起去的。趙寶成抓不到切入點說:“你怎麼不問我你弟弟怎麼樣了?”周琪風一愣:“關娜娜照顧他,就是關總的女兒,你見過,趙叔,是他讓你來的吧?”趙寶成說:“風風,聽著,我不應該多說什麼,但他是你爸爸,我也有兒子,我知道,你很特殊!但這不適合你,你應該回去!他能容忍你沒有報經濟管理,學醫了,但你能容忍你自己拋棄家?我猜你一定想過!”
周琪風沒想到他這麼說,心裏矛盾又泛起來了,他說:“趙叔,我沒什麼特殊的,就是活著!就是一個普通人,有本書叫《革命之路》,講的是如果一個人想要做一件真正忠於自己內心的事,那麼往往隻能獨自去做。這才是真正的我。”趙寶成說:”我知道了,風風,你記住,寶成叔一直是你寶成叔,有難的地方一定要找寶成叔,你爸爸他忙,今天批了我一天假,讓我來,看你,你有時間,也回去,你爸爸和你弟弟都想你!你看的書多,我們這個年紀的人,都看過《牧馬人》,家人之間其實沒有說不開的話。”離開前,趙寶成把脖子上圍的名牌圍巾解下來留給了周琪風。
送走了寶成叔,就像斬斷了唯一和過去連接的線,大氣一點的比喻,步行荒野,一眨眼,遠處的村莊又不見了,有點孤獨,你在這種時候會做什麼?周琪風選擇收拾屋子,掃完用鐵通在小院水龍頭接了水,回房均勻灑在地麵,點上爐火,又是一年過去了。
“猜猜我是誰?”周琪風感覺捂在眼睛上的雙手細膩冰涼,聲音很熟悉,城中村五金門市老大娘在疑惑中微笑著,周琪風轉頭看,才知道是穀雨!穀雨見周琪風愣住想什麼,有點生氣,說:“你這個沒感情的!都不記得我了?”“哪會,沒想到在這遇到你!”“呃呃,是啊,大人物沒來過這種地方,當然了!”“我在你印象裏沒有那麼不堪吧,哈哈。”
“絕對有!”話題一聊開,尷尬就稀釋了。
“你怎麼會來著,風!”“我來買東西,美女!”
“吹牛,我美嗎?”“必須美!”
買完電線,穀雨說一定跟著他轉轉,步行十分鍾,拐了幾拐才停下來,穀雨疑惑的問:“你就住這啊!”
“嗯?怎麼了?”
“是我發燒了,還是你發燒了?”
說話穀雨動手要去試,周琪風擋住,說:“別鬧!”
“你這是要體驗生活還是怎麼著?”
“算是吧。”
“穀雨,幫我遞下膠布,我接個電,線子真是朽壞了,我說亮不了!”
穀雨完全有點淩亂,遞給他膠布,說:”我前兩天在電視上看見叔叔了呢!”
“小穀雨,哪個叔叔啊?”
“你爸爸啊!”
周琪風愣了一下,膠布掉了下來,穀雨接住了,說:“小心點,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踏實呢,小心別電著。”
“嗯,好了,我下來了,這梯子不穩,你躲開點。”
院子裏時常沒電,梯子就成了常備品,房東索性就把這個伸縮梯放院子裏了,春夏秋冬,風吹日曬,吱呀吱呀。周琪風慢慢下,可還是閃了一下。
就在以為要摔了那一下,穀雨死死的抱緊了梯子,衣服也沾了灰。周琪風順利沒摔。下來給穀雨拍灰塵。穀雨看著蹲在地上給自己褲腳拍灰的周琪風,上次聚會想象自己會說的話就又都想起來了。拍好了褲腳,周琪風一站起身,穀雨就抱住了他。
周琪風有那麼一瞬間,有點害怕,害怕自己審判自己。穀雨把要說的話在心裏對著自己喊了一遍,頭不抬,對著周琪風胸口,噴氣如蘭,說:“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