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個穿身紫黑色長袍的英俊男子,緩緩地走進這座叫做“無憶齋”的酒樓。
掐指算,烏蘭其其格陌離走後已有八個月了。
八個月來,這座酒樓似乎變了很多。它比過去更體麵了,雖然在月夜下顯得有點老舊,木牆上的漆已有點剝落,但是不像過去那樣陳舊而淒涼,四麵的窗欞吹進悲涼的、可畏的風。
如今,新秋的風,輕輕地進入木間的隙縫,來這裏吃酒的客人也不再是為了忘卻記憶,而隻是單純的喝酒了。
隻有門上的匾寫著三個字“無憶齋”還在訴說著那時的事。
烏蘭其其格陌離是不會喝酒的,喝一點點都會蒼白的麵容紅,都會醉。烏蘭其其格陌離曾說:“一些注定的人,在喝了酒之後就相遇了,也在喝了酒之後忘記了。”
其實他到現在都還不完全懂這句話。
他來這裏,是來等烏蘭其其格陌離的。
秋天之約,酒中是惆悵覆住的淒涼。
到了明天,就到了與烏蘭其其格陌離約定的日子了。
他早一個月就到這裏了。
以前的無憶齋是聞名的,因為凡是來這裏喝過酒的人,都可以忘記想忘記的事。
忘記並不是容易的事,可是這裏的酒,卻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又據說,這裏的酒的顏色與其它地方的酒不一樣,隻有用這裏的酒杯才能看得到。
但是,看過這酒顏色的人,一出門就忘記它的顏色了。
所以,誰也不知道這裏的酒那獨特的顏色。
最奇異的是,這裏,從來沒有老板與夥計。可是每天,每個桌子上都會有四杯倒好的酒,供客人們賞飲。
它的怪異名聲吸引了不少客人,但是,現在的無憶齋已經不一樣了。
這裏的酒失去了原先的顏色和味道,還被一個生意人給收購了。每天,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著來往的客人,老板在大把大把地數著銀子。
他對這一切變化並不感覺到奇怪。世界上最奇怪的事,他都經曆了。他的心,已不像最初來到無憶城時那樣地單純。
此時,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一張近門的桌子上,靜靜地等著要等的那個女孩。
那葡色的窗裏,有一個過於圓的眩惑的月。
這是一個玲瓏的夜,一個新妝的秋。
月亮把滿溢的光靜靜地塗出一圈暈黃,在夜空的紙上描著秋的冷,秋的清。
他看見一個女孩進來了。
女孩清新而淡雅,五官秀氣,皮膚很白,一個瓷美人。可惜蒼白的麵容上有個很大的傷疤,幾占了四分之一的蒼白的麵容。
她的蒼白的麵容,就像是一個有了破洞的玉瓷,令人歎惜。
是歐陽離煙。
歐陽離煙看見了他,來到他桌前,坐下。
兩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什麼。都隻是望著門口。
門口人來人往,門口的月光裏,可以看得見揚起的塵。可以看得見一切。可是沒有,還沒有看見烏蘭其其格陌離。
二人靜靜地沉思著,記憶拉開了帷幕…江南有一座小城,叫無憶城。
城裏人丁不多,平日裏,城裏的人喜歡養蠶,喜歡織蠶絲。到了春天,一片搗布聲幾十裏都聽得見。
而城外,則是荻花一片。
荻花是一種喜潮濕的植物,生長在水邊。它形體纖長,形狀妖嬈,遠看一片白花花的,很是陰媚。
在這片荻花叢裏,幻葉赫那拉水雲的木宅隱隱顯現出來。
幻葉赫那拉水雲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襲如瀑的長發披散下來,幾綹流海斜下,遮住了一隻明目。麵容清秀,明目朗朗。
他坐在庭院裏,輕搖身邊一荻花,花絮紛紛落入酒杯中。他端起來,一飲而盡。
桌上,放了一隻白色的簫。簫很細,有點像笛子。
在桌子的另一邊,一個女孩在輕輕地舞劍。
她穿著黃色長裙,外罩一件紫色貂袍,頭上戴了個繡花黑布帽,一身外族打扮,黑發披散,美目流盼。
一個很美麗的外族女子!
女孩舞得很用力,也舞得很美。
舞畢,她興致勃勃地問:“葉赫那拉水雲,我舞得如何?”
葉赫那拉水雲隻是淡淡地說:“很美。”
“和絲盡姐比起來呢?誰更美一點?”
幻葉赫那拉水雲冷冷地說:“你是連絲盡的一根頭發都不如的。”
女孩生氣了,她拿掉他手上的杯子,把它扔到地上,說:“天天絲盡絲盡的,蠶絲盡已經死了!難道我還不如一個死人嗎?”
葉赫那拉水雲拾起杯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杯子,似乎要從杯子裏盯出一個洞來,他緩緩地說:“有時候,死人是最不容易被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