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重重地抖顫一下,發出悶悶的一聲響,緩緩提速,駛離港口。於顯龍從辦公室的窗戶向外望去,砰砰直跳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裏,口腔裏滿是鹹澀的苦味,那是他多年海上生涯第一次遭遇的怪異心情。
這艘船的各個部件都已老化,雖然駛進修理廠進行表麵化的維修,更換了一些配件,不可能根本改變僵老的船隻本身。加給如此大的負重,它到底能不能承受?假如散架了,怎麼向小胡老板交代?可他又能怎麼辦?到時候,他也隻能不管不顧,拉起梅曉喻趕快逃離,梅曉喻拙劣的遊泳技能,在浴池裏還行,到了大海裏,全要指望他。依他在海裏這些年的摸爬滾打,挽救梅曉喻綽綽有餘。
他的內心滾動著沉重的擔憂,無論客觀原因如何,一旦這艘船沉落,他一生的船長曆程就此結束,徹底不再有一船之長的風光。他大有一種坐在棋牌桌前的初級賭徒心態,把自己和這艘船的命運交給老天爺,虔心禱告,祈求上蒼保佑。
可他的那股自負時不時像去掉壓力的彈簧一般,騰地蹦跳出來。他總認為自己命大福大造化大,總能化險為夷,厄運總會避開他繞行。每邂逅突來的險情時,他的耳邊便響起南山道長那句解卦語:“你命硬,克你之人反受其克。”回想起這句話,他轉而安慰自己,更何況開船以後,他多次檢查導航儀器、信號設備、主機、輔機及各類機電設備,一切正常,沒有任何不好的征兆,他那顆焦慮的心安定許多。
梅曉喻管不到船上運載的貨物,這些與她毫無關係,於顯龍沒有說給她,說了,她也難有任何反應。開船以來,她把從家裏帶到船上的光盤通過DVD機播放到電視機裏,在團花圖案的小毯子上,跳起健美操。她額頭上掛著亮晶晶的汗珠子,臉頰因劇烈活動紅彤彤的,熱得難以忍受,才脫下運動服,露出包裹得鼓鼓的背心和小小的三角褲。她對自己塑身運動的效果十分滿意,也很欣賞自己的身材。粉嫩的胳膊,雪白修長的雙腿,都像漢白玉雕刻的一般,張揚出迷人的性感,無怪乎於顯龍癡迷的喜歡。
隻要於顯龍走進來,她和他立即幻化成兩隻翩翩起舞的小蝴蝶,在暖煦的陽光下,在拂動的春風下,穿梭在飄浮著濃鬱清香的花叢中,相互追逐,嬉鬧。倦怠了,便停滯在一隻綻放的花蕾上,大睜著雙眼對望,用心去交流,感受彼此真摯的****。
對梅曉喻而言,起程和回程一樣,她身處一成不變的臥艙裏。唯一的區別是船行駛的噪聲有所增加,她曾問過於顯龍,於顯龍隻說油料的純度問題,燃燒不夠充分,還做了解釋,她始終沒有弄明白,單是那些專用名詞就讓她一頭霧水。隻要不影響行程,噪音再大,她也無所謂,電視機的聲量再調大些而已。
這天夜裏,於顯龍回到臥艙,告訴梅曉喻,明天一大早便到港口,可以回家了。她高興得一把摟住於顯龍,給他一個響亮的吻。於顯龍為她提供再怎樣的優厚條件,也隻是這十幾平方米的小艙室,總有一種監獄的限製。馬上要離開這間牢房,她即將被徹底解放,回到他倆那寬敞明亮的貴族套房裏,夜晚躺進棉軟的席夢思床上,透過玻璃牆數天上的星星,她能不歡喜嗎?
於顯龍要把這趟航行的最後一夜,留給船員們,和他們舉杯暢飲,談天說地。梅曉喻不好留下他,掃他的興,悻悻地瞅著他走出門去。
臥艙的各個角落她重新打掃了一遍,清除掉她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跡。然後,將隨身用品裝進一個小塑料袋裏,提了提,隻有一小團,並不引人注目。上船時帶上的兩個紙袋子,已騰空,她原想放進衛生間做垃圾袋,又想於顯龍可做其他用途,便塞進鐵皮櫃裏。對於小虎子那套改造過的船員製服,她早已疊好,平放在床頭櫃上,壓上於顯龍厚厚的兩本專業書,以便明晚穿著時整齊而棱線分明。做好這些,她打開DVD機和電視機,放入一盤戰爭題材的影碟,回身上床。電視銀屏裏的血腥場麵,沒有給她多少驚恐,她知道於顯龍就在不遠處,流淌的鮮血是人為製造,沒必要替他人悚栗。
那部戰爭影片滾動播放兩遍,於顯龍才酒氣熏天地走進來,看到梅曉喻沒有睡,還在等他。他一呲牙,略帶歉意地笑笑。他費力地把衣服從滾燙的身體上剝下來,抬腿上床。梅曉喻也迎合著解下自己的內衣,整整齊齊地放在小虎子的製服上麵,再用那兩本厚書壓住,****著身子,緊貼於顯龍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