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棟年歲已久的樓房了,屋子外麵的世界隨著時代的發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屋裏卻是另外一番風情。老式的格局,布滿了爬山虎的牆壁,都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可是屋裏的人卻仍然樂在其中,從沒有誰想要去改變些什麼;屋外的人,隻要有點歲數的都知道,坐落於市中心的這套老房子雖不是金錢的象征,卻是一種身份與權力的代表。
當行人從它身邊匆匆走過時,又有誰能夠知道這破舊的屋裏究竟住著怎樣的人物呢?周童記得,爺爺曾經說過,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保住這套房子。爺爺一生從政,那時的官員顯然不像現在這般高官厚祿,是絕對的清水官。所以直到周童出生,家裏頭仍然沒有多少積蓄,而這套政府分下來的兩居室便成了周家最大的財富。周童的父親周炳坤是60年代出生的孩子,沒有經曆過父親時期的戰亂年代,而是在紅旗飄揚下成長起來的。父親很尊重爺爺,家裏的大小事情也都由爺爺做主。而改革開放後父親的一個決定卻徹底激怒了爺爺,他放棄教書的職業而毅然選擇下海經商也是唯一一次對爺爺的忤逆。爺爺和父親都是那種性格剛烈的人,可是出生年代的不同也注定了選擇的差異。爺爺有信仰,他相信對黨和人民的絕對忠誠就是自身價值最好的體現,他從來都認為一枚表揚的徽章比金錢來的更有意義;父親也有自己的信仰,可他在忠於黨忠於組織的情況下,更在乎的是他的家人能否過上好日子。周童出生的時候,是1988年的春天。這時候的爺爺已經退休,而父親的出版社仍然開得非常紅火。新生兒的誕生多多少少緩解了一個家庭當中兩個男人的鬥爭,不知是爺爺年紀大了,還是為了彌補年輕時疏於對兒子的愛,他對周童是寵溺的,是他的寶貝疙瘩。也正是因為此,爺爺第一次放下了身段向兒子要求周童由他和老伴來帶,吃住都在老屋。父親同意了,一方麵他和妻子都很忙根本沒辦法帶小孩,與其請保姆到不如交給自己的父母來的放心;另一方麵,這是爺爺自從他下海開公司後第一次主動和他講話,於情於理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周童的童年是幸福的,那時候的孩子還不像現在這樣什麼都要學,而且周家二老秉著讓小孫子健康、快樂地成長的信念,愣是活生生的替他擋掉了周爸爸提出的五六個課外輔導要求,最後隻象征性的選擇了鋼琴這一項。
李戀至今仍然記得,那天屋外飄著細雨,天陰暗陰暗的。那個男人,此時正牽著他的小手領他去一個新的世界。李戀原本的世界裏隻有他和媽媽,爸爸是他們母子之間永遠的禁忌。10年了,他不是沒想過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隻是如今的重逢竟變得如此諷刺。“私生子”,這對小李戀來說,是一個太過陌生的詞彙,以前和自己毫無關係自是不必知曉,可如今當自己的身上被冠上這個名字時,卻是這樣的力不從心。媽媽改嫁了,李戀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媽媽在外麵是有男人的,可卻為了自己硬是將這段感情隱藏了10年。直到今天,李戀才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媽媽的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憂傷,哪怕他每次都努力在班上得第一名,也從未見過她在自己被爸爸接走後的微笑與釋然。李戀他不恨媽媽,一點也不恨,他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到底有多麼複雜,但他相信媽媽是愛他的,一定是。他也不恨爸爸,望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他有的隻是一種陌生感,一種對未來的茫然與無措。在離開媽媽家之前,他終於知道原來他有一個當官的爸爸,雖不至於大富大貴,但對於李戀來說也稱得上足夠的優越。他並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消失了10年的爸爸會突然把自己接回家,而且向媽媽保證會彌補這10年來的空缺。他不懂,而他的爸爸媽媽似乎也不需要他懂些什麼,他隻是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收拾了一些行李就隨著這個男人來到了這棟外表破舊的樓房。這一天對於李戀來說,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也正是在這一天他遇到了周童,這個與他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牽絆了一生的人。而此時,周童隻是個8歲的奶娃娃,而他自己也隻有1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