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陝西的一個小縣城裏。
這裏塵土飛揚的，上個街，回來什麼顏色的鞋都成灰的了。水裏麵含氟量賊高的，大夥兒出門咧嘴一笑，淨是玉米牙。本縣的青年，稍微有點才華的，都去西安市混日子了。我的那些個中學同學，基本都走了。我大學畢業以後，回到母校當了個老師，一天一天混唄。
這學期馬上開學了，我有點憂慮。唉，提起上班，比便秘還讓我心煩。晚上我出門轉轉，八月的天，熱得嚇人哪。隻能在八點以後出門還強點。
誰想到，出門都得出事。唉。衰。
我從父母家蹭了晚飯出來，一路沿著沒人的小巷子往街上走。有點晚了，路燈都開得七七八八。不過縣醫院後麵巷子的燈，就跟雞屁股閃電一樣，還以為進了迪吧。
頭低著正走路呢，聽見一聲沉悶的刹車，抬頭看嗖的一輛車眨眨眼睛溜了。神經。走了幾步，踢到一個人，唉，糾結在一起的五官，怎麼看怎麼醜。手輕輕托著右小腿。我尋思是走了還是幫人呢。又怕惹麻煩。
等我彎腰低頭準備把這人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居然抬眼皮都不抬。算了算了。打了聲招呼，我把人左半邊身子靠在自己身上，這家夥一蹦一蹦，跟兔子一樣。我掂掂分量，這是個男人。好點，不會那麼麻煩。是個女的讓我負責怎麼弄，我還年輕，結婚太早。
到了急診室，一陣瞎忙。醫生給他看腿，我跑來跑去填單子交押金。我的教師節的獎金，這還沒暖熱哩，就奉獻了。
大概十幾分鍾過去了，我最後湊到人跟前，醫生挺嚴肅地跟我說：“看見這片子沒有，骨頭上有個小細縫。雖然沒事，最近還是養著點。吃點補得。回家好好照顧你哥。”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點頭。等出了醫院門，坐到門口的長凳上，抬頭一看，這家夥怎麼還站著，腿不疼啊，抓得我肩膀生疼。
“唉，你坐啊。你家在哪兒？送你回去。”
他皺皺眉，嫌棄地看了一眼凳子，還是不坐。也不回我的話。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唉，怎麼到處這麼多這種怪人。我拿出口袋裏的紙，認真地擦了兩遍，這人才勉強地坐著。
倆人這麼坐了幾分鍾，感覺度日如年啊。“我說，夥計，你家住哪兒啊。我送你回去？如果不方便，我給你擋個出租？”我扛不住了。
他抬眼拿眼皮夾我兩眼，手指撓撓臉頰，似乎挺為難。
唉，我的先人，這難伺候的。“你看你也沒大事，我明天還得上班，實在為難，我就先回去了？”站起來就走了。
走不動，他拉住我衣服，看著跟我一樣高，怎麼這大的勁。我轉過頭，哭喪著臉：“怎麼了？”
他低著頭，聲音以外挺好聽，“唉，我住的地方挺亂，沒人照顧我。這幾天也不用上班，住你那裏成嗎？”
我看起來像好人怎麼的。我習慣性的摸下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端端沒想惹麻煩。他也看出我的為難，聲音更低了：“算了。你走吧。”
怎麼跟一流浪狗一樣。唉，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男人，還怎麼著啊。我一窮二白，啥也不怕。瞅瞅他胳膊上也沒針眼，不是嗑藥的。
我妥協了，把這麼個東西帶回家了。
回家後我洗澡以後賴在床上，實在沒力氣。雙人床擠擠也沒什麼。他坐在我電腦跟前，上網上歡了。
表都走到十一點半了，我還得早起上第一節課，勸他睡覺，人說：“你睡吧。我再耍會。”我就沒管了，自己昏昏沉沉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