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部 公民 鄭城(1 / 2)

“我們將要發起的這場改革,將要開啟一次全人類文明最偉大的實踐活動,這是人類幾千年文明史中從未有過。從前的曆史常常不會因為這樣理性的安排而進步,而從現在開始,我們將向理性的狡黠(cunningofreason)告別,理性將從幕後走向台前!”——劉長青

第一章鄭城

周玉成出生在由鋼筋水泥剛剛灌注成雛形的工地上,在他正式來到鄭城之前15分鍾,母親沈易華還在這個工地上的活動廚房裏為300個男人的晚餐而忙碌。

那天晚飯的主食是米飯,主菜是五花肉炒花菜,湯是豬蹄燉蘿卜。前兩樣在半個小時前已經做好出鍋了,蹄髈和剛下鍋的蘿卜還沒熟透,周玉成的橫空出世,打亂了工地夥食團固有的節奏。這給沈易華留下了後遺症——直到周玉成已經能夠在工地上奔跑時,每次見到他,她的心還一直在為那鍋豬蹄蘿卜湯擔憂。

“你生於人造的‘井’裏,並將在這兒度過自己的一生”——28年前,手足無措的周愛群用工棚裏的一件雨衣,將在工地上出生的周玉成包裹起來時,他第一次睜開了雙眼,爺爺周愛群便對他這樣介紹這個世界。

如果從三級城區的某個露台向下俯瞰,周玉成生活的這座城市像三層疊加的圍棋棋枰。無論是龐大的平麵建築物布局,還是垂直其上的空中建築,都由一個個大致為正立方體的基本單位所堆砌而成。分布於二維的三層平麵建築物,與空中垂直建築體,被一道道柱體、回廊、道路、電梯,或者禮堂、站台、廣場、綠化帶、農作物車間所承接、聯係、區隔、扭結,共同謀劃出這幅三維圖景。

在鄭城生活的28年中,周玉成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周寒冰,他的記憶有很大一部分都籠罩著爺爺周愛群的影子。每次居高遠眺,他的思路就會回到周愛群尚健在的時光,甚至聯想到他未出身之前的鄭城風光。周愛群常向他描繪五十年前這座城市剛動工的樣子:“那時候還保留有一些天然的河道與丘陵,不全是這類人工建築的‘井觀’。”鄭城的公共墓地被設置在第三級棋盤的一個平台上,還保持著原始的風格,有古典的墳塚和墓碑。如今躺在那裏的周愛群,還是可以看見古人的天空。如同他曾對周玉成所描述的:“即使站立在地麵,也能夠欣賞一個完整的穹頂,包括以其為背景的朗月疏星和清風淡雲。”

周玉成出生時,鄭城的三級城區剛剛竣工,站在任何一幢獨立建築的屋頂,視線都可毫無遮掩地穿過縱橫其中的主要交通道路,甚至可以看見這些幹道最終的交彙點——市政大廈。在視覺上,鄭城的道路並非從那裏發散出來,而是呈環狀的回字型包裹著那幢金色的大樓,並以此為中心層層展開。至今,市政大廈依然是鄭城一級城區最高的一座建築物,在其周邊和頂部都保留了足夠空曠的廣場和空間,使它看上去仿佛處於二、三級城區各個井字立體結構所組成的景觀最低點。但它477米修長的金黃色身影,依然異常挺拔。

事實上,市政大廈正是這個城市的中心。這枚棗核狀的金色建築物從一片湖水中升起,被稱為“龍子湖”的這片湖水,是人工造就的長、寬、高均為1000米的巨大透明水箱,市政大廈的正門就位於“龍子湖”透明水箱的底部,如果從正門進入市政大廈,就好比穿過一個巨大的水族館。

半個世紀前,鄭城的設計者們充分考慮並展現了水的主題。那個時代的人文精神最推崇的精神內涵就是水——上善若水——整個社會都在教導人們,應該“善利萬物而不爭”。龍子湖是整個城市水循環係統的中心,它猶如鄭城的心髒,通過人工管道將湖水送入鄭城各級城區的各個角落。這些水有時候優雅緩慢地在街道邊的透明水槽中流淌;有時候又呼嘯澎湃著從一個個人造的巨大廣場周邊以瀑布的形式奔騰而下;有時候,它們也突然形成成噴泉從各個居住小區的地麵湧出,變換著色彩和音樂。

如果說龍子湖是鄭城的心髒,那麼市政大廈則是鄭城的大腦,這裏是鄭城所有的數據存儲處理兼顧的綜合雲計算平台,它為鄭城所有機構、部門或者公民的生活所需要的數據進行計算,並提供這些運算所需要的處理器、內存、存儲設備和網絡接口。環繞市政大廈的井字建築、回字型城區,則是構成了鄭城發達的軀幹。

“像一顆小米粒,你需要盯著它,”20年前一個春天的傍晚,周愛群對周玉成說。那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聚會日,他帶著玉成來到第二級城區第56公民俱樂部禮堂頂部的平台上,教他認識傍晚的光線和透視學原理:“你要用心想像,視線的盡頭就是那顆金色的米粒,所有的物體的輪廓、陰影和構成它們的各類曲線、直線都從這裏開始,也可以說從這裏消失。”

也就是從那天起,剛進入國家教育期不久的周玉成,愛上了這枚棗核狀的建築物。那天傍晚的陽光從玫瑰色的雲彩中灑落,為金色建築披上了瑰麗的色彩,最高光從棗核型華麗的輪廓發散出來,穿越了十公裏左右的距離直達他的雙眼,在那一刻,他認為自己看見的這幢建築已經懸浮於地麵,似乎正要向太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