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4.丈夫比我大六歲(1 / 2)

葉稚珊

戰國時期齊國的美男子城北徐公,本應不至於流芳百世,倒是鄒忌的“吾與城北徐公孰美”這一問,反倒成就了他的千古美名。我有一個比我大六歲的丈夫,與齊國美男子同名。常看他文章的人都以為他是老先生,其實他尚未“知天命”。

我們的初識是1975年,由一好友安排在他家中見的麵,除我一人蒙在鼓裏外,其餘均是明白人。當時我隻覺得這是位不叫“伯伯”也得叫“叔叔”的人,並未注意其相貌。隻是對他衣領上的補丁有些印象。因為那年月“的確良”已很普及,穿補丁衣服的人極少。那天我還借了一本他寫的詩(手抄本,舊體詩)回家給父親看,對其中在新疆寫的“頂風揚大旗”之類句子至今還記得。

據介紹人告訴我,最初向他說起我,一提名字,他就斷然回絕,說:“葉誌山,這哪裏是女人的名字。”後經寫出,他才答應見麵,並寫了詩“聞音初不悅,何以似兒男!講字心忽動,莫非真有緣?”見一麵之後又寫了一首酸酸的“伊人立眼前,婷婷又娟娟。一見傾心愛,相親到百年。”我當時如知道這個細節,一定會拒絕“麵試”,起碼不會再去“複試”的。因這位仁兄雖以齊國美男子自比,但其尊容實在不堪一睹,窄肩、圓肚子、短下巴、八字眉、眼鏡深不可測,牙齒參差不齊,個子雖還不矮,但稍有些口吃。說實在的,這十五六年來變化並不大,到現在這把年紀,尚可稱之為“派”,那麼當初呢?真後悔沒當場叫他一聲“伯伯”。

人的姻緣真是天注定。當時我們都在外地工作,隻是在這次探親中“偶然”相識,第二次見麵他就很認真地“坦白”了他父母都曾是有名的右派,並仍在靠邊站。除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懷外,我想當時最打動我的就是他的這種坦誠了。尤其是當我知道他比我大六歲時,不知為什麼馬上就想起了老北京常講的“六六順”,並隱隱覺得這將會預示著我們今後的生活會順利。結婚後,我們真的順利起來——分別回到北京,各自從事著喜愛的工作。徐城北走進了他夢寐以求的京劇人生,十年他寫了不少劇本,但真正粉墨登場的隻有《玉簪誤》和《則天武後》兩出,都是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李世濟主演的。近年他的《京劇100題》、《梨園風景線》和《梅蘭芳與二十世紀》等“品戲”專著也相繼問世。尤其是購置了電子打字機後,他越發勤奮起來。值得稱道的是,他的勤奮是全麵發展、動靜相間、腦體結合的。離開打字機,為活動筋骨,他會去洗兩件衣服,切一盤肉絲;看書累了,他會剝出一碗綠綠的豌豆。他尤其能把握時機,在我下班走進家門時,總是靜靜地做家務。碗裏的豌豆並不多,地也剛剛開始掃,我隻覺得他耳朵伸出老長,在等待著一句表揚。

對於許多文藝作品中表現出的男性知識分子,不是把畫筆伸到了飯鍋裏,就是炒菜忘了放鹽,我也很反感。其實大多數中國的知識分子,沒有條件活得那麼單純,他們和女人一樣,關心著柴米油鹽。所幸我這位叫徐城北的丈夫,在這一點上是很符合國情的。現在想想,他要真是美男子倒糟了,還是“心靈美、行為美”對妻子和家庭來說更實惠。

徐公“行為美”,美在務實。一個普通家庭主婦用的長方形菜籃子(北京人叫筐)整日不離手,無論公務、開會、拜師訪友、去報社、去劇院,這個“道具”都與他同在。裏麵或是青菜、豆腐、粉絲、麻醬,或是活魚鮮肉、香腸火腿,不分對象和場合,進門先放筐。初見者有時會誤會:“幹嗎這麼客氣?”他半天才明白過來:“不、不,這是我帶回家去的。”一些莊重場合,他也渾然不覺,合影留念中常有這個“伴侶”。偶然不帶,人們倒會奇怪。還有一次,家裏的大號蒸鍋壞了需修理,他為了節省時間,竟提著去劇院開會,同事驚奇:“老徐,怎麼菜籃子又改鍋了?”我也習慣於每天下班,進門先找筐,筐在人在,筐不在,桌子上一定有留言:“肉絲切好在冰箱,胡蘿卜已買。”或“冰箱裏有切麵,我回來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