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阿六額上一層一層地冒汗,慌亂中一把揪過那來傳話的部下,“這劍,是何人所佩?”
那名部下駭得磕巴得愈發厲害,“是,是,是一名小,小郎所佩。”
“還是先請來見過罷。”老何在一邊顫微微地提醒到。
魯阿六鬆開手,喝到:“還不緊著去請了來。”言畢整了整自己的發髻,又撣平衣袍上的褶皺,邊大步往正堂邁去,邊調整著麵上表情。進到正堂內,剛一坐下,仿佛高椅上有尖刺一般,騰地躍起來,改坐為立,想想仍是不妥,幹脆走到正屋門前,站著等候。
不多時,有人引著一位身姿欣長,氣度逸群的阿郎前來,魯阿六站在階上望去,瞧著他麵目溫和,神色從容,卻又攜著一股道不明的淩厲之氣。他忙迎上前去,拱手作禮,來人亦謙和還禮,兩人一同進了正堂落座,院內的人不僅沒有一個散去的,反還另聚集起了一些,探頭探腦地向正堂內張望。魯阿六霍地站起身,向院內掃視了一圈,擰著眉頭閉上了門。
院中那些人卻沒一個有要散離的意思,靜靜地站了一院子。過了約莫三四盞茶,正堂的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二人從內走出,看著彼此恭敬,笑語晏晏,也不知言談了些甚麼。隔天,魯阿六便召集了所有部眾,往狹穀地去阻劫一隊將至的行商,並放言要攜了劫得之物,去投李家二郎,自此從草寇轉成正編的隊伍。
此時魯阿六正趴在草木間左右來回想著這兩日的事,越想越覺著懸心,腦中正天人交戰著,就聽腳後跟那處抬頭瞧路的少年低呼:“果真有商隊過來了。”眾人皆緊張起來,魯阿六突如崩緊的弓弦,渾身的毛孔皆戰栗起來,全神貫注地凝視了遠處淡淡揚起的塵土,確準了是商隊無疑,他探出身子,向著對麵土丘比劃了幾下,對麵土丘的雜草間,冒出一顆腦袋,確定地點了幾下頭,眾人皆屏住呼吸,蟄伏在雜草矮樹叢中。
商隊的馬鈴聲由遠處漸漸靠近過來,魯阿六側耳仔細辨聽跟隨著馬隊的腳步聲,隻聽那些腳步聲整齊劃一,力道厚重勻定,確實不像是普通商客腳夫,竟像是受訓過的兵夫正在行軍,正如那位替他出謀劃策的阿郎所言,押送貨物的極有可能不是尋常商隊,隻怕是兵丁易裝。魯阿六心下不由佩服起來,不覺將之前的猶疑不定盡拋諸腦後。
逐漸推進的淺黃色揚塵中忽然跑出兩騎,一路向狹長的穀地疾行過來,兩邊土丘後的腦袋都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地探手向身邊的鐵棍,鋤耙,長刀等各色“兵刃”,隻待魯阿六一聲令下便衝將下去,甚至有性子急些的差不多已躍出草木掩護。
魯阿六心中默念著來設伏之前那位阿郎的話,若有少量幾騎行在前頭,千萬要先放行,這樣的商隊定是謹慎,少不得有幾撥打頭的探子在前探著道,不見輜重貨箱絕不得下手。念及此,魯阿六回過頭,不斷向下壓手掌,示意後頭的人不得擅動。
果不其然,那兩騎馳過之後,馬鈴聲響起,又踢踢踏踏地從遠處煙塵中奔跑來兩騎。眼見著這兩騎在下邊狹穀地中跑過,大約半柱香後,馬鈴聲大作,從地麵上傳來的微震也愈發明顯,魯阿六昂起脖子,轉頭小聲道:“眾兄弟日後能否脫胎換骨不為賊寇,饑有食寒有衣,便看今日這一遭了。”音調雖低,但在身後那些饑腸轆轆的漢子聽來竟是巨大的催動,眾人的心頭俱熱騰起來,一些人伸手緊握住“兵刃”,另一些人搭在巨石上的雙手不覺加上了力道,一時間氣氛緊張而激越,似有無數小火星在極其幹燥蓬鬆的枯枝上跳動。
一輛接著一輛的馬車,拉著沉重的貨廂,緩緩從彎道那處行來,趕車的馬夫皆沉默不語,專注地趕著車,整個車隊安靜得隻聽得見當啷當啷的馬鈴聲。魯阿六緊緊盯著走進他下方狹長通道的商隊,小心翼翼地舉起右手,眼見著已有一半的隊伍在他眼皮子底下通過,他一咬牙,舉起的右手猛地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