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俟君蓮葉間(一)(1 / 2)

俟君蓮葉間(一)

自杜如晦走後,穆清足晃神了三五日,一時失了主意,竟不知該做些什麼好,每日不過在廊下臨水看書,幸而節氣尚好,暖風熏得人生了醉意,不致教人心寒意冷。她每日廊下翻看書冊,阿柳就陪在一邊做些針黹,見她疲憊掩卷時便適時地與她說說話,閑談一陣,好解了她的思傷。

未想穆清卻笑說:“實不必如此,他隻外出料理些事罷了,我竟不得活了麼?往後分離之日許會更多,慣了便好。”

阿柳尤不服氣,“那這幾日蔫蔫的所為何?”

“初時仍不太慣,然後便隻覺無所事事。”穆清在靠榻上伸直了腿,仰靠著百無聊賴地望向屋簷間飛進飛出忙碌築巢的一雙燕子,凝神若有所思了片刻,“劉管事傳來的消息說再有個三日便到,三日便到……”

三日後劉敖果然到了。他的到來令穆清再無閑暇坐於塘前發呆楞神,隻容他歇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拉著他在杜如晦平日議事的廳堂內,催促著他細講江南的情形。豈料劉敖捧出厚厚的帳冊要她過目,“阿郎的吩咐,日後一切的商事皆由娘子定奪,他便不再過問了。”穆清麵上平淡,心中卻是一陣針紮似的刺痛,原來他仍是抱著事敗就將她推回江都的決心,不許她共赴難。

穆清默然,雖看不到她臉上有何變化,但劉敖清楚她緣何沉默,不覺在心中又歎了一回杜如晦良苦至深。隔了良久,她才幽然出了一口氣,“那便,一切如常,還是要勞煩劉管事費心打理。七娘年紀小,並不經事,有甚處理不當之處,終須劉管事多教著些。”劉敖謙恭地點點頭,說了幾句定當盡心竭力的話。

連著十多日劉敖隻教她如何查驗帳冊,穆清靈慧勤奮,經他指點,很快便通透了。足梳理了大半月,將一應生意俱交付清了。劉敖感慨,“顧家的娘子果都是精明強幹的。”穆清不知他何出此話,劉敖驚道:“娘子當真不知麼?貴府的二娘,遠嫁金城關的那位,隻一年光景,便把持了薛家的商事,竟是打理得有條不紊。”

穆清再聽到顧二娘的消息,恍如隔世,小女兒時的各種恩怨,如今看來隻值她淡淡一笑而已。“她過的可好?”她想起往日擔憂薛家大郎暴戾成性,杜如晦卻說二娘定能好好地活下去,現在看來他竟料想得不錯。

劉敖沉吟了一下,小心地挑揀著措辭說:“棲月坊的消息,薛舉父子在西北私自蓄養兵馬,耗費巨大。薛大郎是個莽夫,薛家的商事如今就都由二娘料理著,人皆說她是西北商道上的一霸,但凡經由金城關的商客,依照所帶貨物總價的三成抽頭,若所帶的是布帛鹽粒,便要提到五成,以此來供養兵馬的開銷。”

“這是何道理?這與攔路搶劫有何不同?”穆清憤慨道:“昔年在家時她素來跋扈專橫,不承想她現下變本加厲,作下的已然是禍國殃民的勾當。怎的無人反抗?”

“金城關是出關售販的重鎮,自多大商戶。起初尚有人不服,可誰知,逞著薛家的兵馬,據理力爭的被她當眾斷舌刈鼻,抗不交納的被她倒吊著以醋灌鼻,取人性命隻當頑笑,如此還是誰人敢抗爭。”劉敖頓了頓,看了一眼穆清的臉色又道:“現下人盡道餘杭顧家的娘子利害,顧老先生清風朗月一般的人品,教出了多少**名士,向來受人敬重,怎不建好自家門風……世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單憑了一人所為便妄議,娘子不必介懷。”

穆清無奈地輕輕歎息,“暴虐至此,也無怪乎世人非議。”她自想著庾立亦在金城郡為長史,對顧二娘的手段定是知曉的,怎說也是沾親帶故的,論著舊情,也該多規勸著些,免得罪孽深重不可自救。想到庾立,又驀地想起,自安居東都以來,病了一場,傷了一場,連日忙於一應雜事,竟未得空惦念及他,心下少不得一番五味雜陳。再轉念,或許他過得很好,以他的才貌,找一個情堅不移的女子攜手共渡並非難事。這樣想她才漸覺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