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就是來自荒漠,他待了千百年的荒漠,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想念那裏。他想念那裏的寂靜,想念那裏的黃沙。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他們相敬如賓,她不用再做偷盜之事,他也收起了年輕氣盛的心態。
然而,他卻不知道,他那一天得罪的是誰。他隻以為是一些地痞流氓,一頓教訓之後便不敢再來。卻不料那竟然是當時赫赫有名的正義大派——劍雨山莊。莊主‘一劍天’更是天下少有的劍術奇才,據說十五歲便在天下打出了一片名氣。
那一天,他們遭遇了劍雨山莊的諸多高手。縱然他再厲害,也終究隻是一個年輕人。薑還是老的辣,那些高手不惜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偷襲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那一天,在場的所有人無一能逃過死亡的製裁。
那一年冬,雪下了整整八天,人入其中,近乎沒到腰身。就連一片蒼涼的沙漠中也飄起了雪花,好像上蒼都在感歎世事無常。縱然冷,卻凍不住他撕心的悲傷。
他把她葬在了荒漠,隻因為她曾說過,她喜歡荒漠。
第二年春,可能是因為瑞雪兆豐年的緣故,春風而過,萬物複蘇,一片生機勃勃之相,比常年來的更美。他重新來到中原,來到劍雨山莊,那如畫一樣的劍雨山莊。
他身負重傷,不過也讓世間從此再無劍雨山莊。人們發現的時候,如畫的劍雨山莊已經變成了一片荒沙地,血染的紅沙,屍體全被埋在沙下。
從此,他回到沙漠,浸淫修行之中。十年後,他重出天下,自稱沙影皇。他要將天下全被變成沙漠,他要讓天下人都生活在沙漠之中。他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了世人他的決心,他帶著他的黃沙,舞出一曲大漠歌,奏出一段淒涼音。
可惜,他錯了。
故事說到這裏,沙影皇的臉上露出的不是剛開始的那種冷淡,而是自嘲的笑,眼角竟有熱淚流下。
“原來這一切,全都錯了。這兩千年,坐在這裏的兩千年,我才明白,這一切,我都做錯了。她要的是安寧的生活,她要的並不是沙漠。而我,卻把紛爭重新點燃。如果當時我早點帶她回到這裏,那麼一切就不會發生……那一場雪,我一定是笑著看它下完。”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誰能想到,眉月談之色變的沙影皇,竟然是如此重情的一個男子。或許這,才是男人背後的模樣吧。
故事中的他,其實早已明顯,便是沙影皇。
兩千年,他一直都在反思,而不是將怨毒仇恨深化,這樣的一個人,張允想不到理由不幫他。
大家的神情都十分凝重,冷豔女子那冷淡的眼神也突然變得柔和。千語花眼眶通紅,顯然也是為其故事所感染。一向多話的胖子也變得沉默。
其中眉月最為震驚,她沒想到他記憶中無惡不作的沙影皇,竟然是一個如此重情英俊的黃金男子。
其實張允也有想,故事是可以隨便編的,不過真情流露時的那種表情卻是裝不出來的。那樣的神情,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表現出來。
“你早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為什麼不離開呢?我們當時摔下來的地方,你出不去嗎?”張允問他。
他苦笑搖頭:“區區一座石城,怎麼困得住我?也幸好當時仙子手下留情,將我封印於此城,才給了我悔改的機會。我真是想不到,我一心愛她,卻做了她不喜歡的事情。其實,我隻是想出去再見她一回,然後出去走走。”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目光黯淡下來。“是了,荒漠之中,早已變了模樣,她在哪,我都記不住了……”
大家都沉默,偌大的大堂變得寂靜無比。
“其實我還有一事不明白,為什麼是我?當時封印你的是仙子,為什麼近日你要我答應你才能離開?”
沙影皇指了指他手裏的‘一寸光陰’,張允心裏咯噔一聲,心說果然是這樣。“當年的長留仙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才會放我一條生路。她用的便是‘一寸光陰’,如若不是她,放眼天下,誰人能奈我何?”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好似又回到了當年的那種無所畏懼的風光。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再度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