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十三,丙辰月,戊申日。
宜祭祀、祈福、開光、解除、動土、納財、交易、納畜、掃舍。
忌進人口、出行、嫁娶、置產、安床、赴任、安葬、作灶。
巴陵縣,夜雨河畔,浮橋底。
湍急的河水拍打在河中的礁石上,然後碎成片片浪花,旋即落回河麵,繼續隨著河水往下流淌。
一根原本浮在水麵,尺餘長的蘆葦杆漸漸的往上升起。
接著,一個穿著緊身魚皮水靠的黑色身影跟著浮現在水麵,隨即,另外一個同樣穿著水靠的身影出現。
“老四,我們還在埋伏,你犯什麼渾,居然不聽指揮!”後麵出現的黑影雖然遮住了五官,但是魁梧巨大的身影卻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巍巍山嶽。
“二哥,四個人去截阻一個人,還要什麼埋伏,讓別人知道了,我們越江四雄的麵子往哪擱!”最先出來的那個人個子不高,身形精悍短小,手裏握著空心的蘆葦杆,腰上插著兩柄分水峨嵋刺。
“你以為我們埋伏的是什麼人,那可是浩氣盟的謝琤,純陽不世出的劍客。”
“不過是個道士而已…”
“那個殺神,哪裏像個道士!”被稱為二哥的人見老四始終不把埋伏的目標放在眼裏,心中著急萬分,“謝琤入浩氣盟不過三年,卻參與浩氣與惡人的鏖戰七十餘回,惡人穀光是香主,折在他手下的就接近百餘人,就連朱雀堂堂主都死在他的劍下…就連惡人穀那個瘋子都對他讚賞有加。”
“什麼!”被最後一句話嚇一跳的老四這才臉色大變,光是聽到瘋子這個字眼,仿佛就如見本尊一般,渾身顫抖,“你是說,白……白…白晴朗…”
意識到自己說出了這個名字,老四馬上噤口,不再做聲。
“聽說那個瘋子曾經三次遇上謝琤,都沒能拿下謝琤。”二哥見老四變色,便放下心來,他隻怕這兄弟因為輕視對手,給自己種下殺機,“謝琤這次隨身攜帶浩氣盟極為機密的暗信,要送往昆侖,惡人穀那邊來不及調人手截殺,老大這次受人之托,也隻是要求我們盡量截下那封密信,並沒有要我們非殺謝琤,咱們把事辦漂亮點,就算是還了這個人情。”
老四自從脫口說出白晴朗這個名字後便一直默不吭聲,聽完二哥的話,更是老老實實的潛回水下,繼續用蘆葦換氣。
另一個人見狀,也便一起繼續潛伏在這夜雨河中。
申時,浮橋附近終於出現馬蹄聲。
暮春的時節,夜雨河兩岸遍植的桃樹早就開滿了花朵,就連樹下的草地上,都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鮮花地毯,噠噠的馬蹄聲就像是踏著甜蜜的花香,步步靠近浮橋。
老四靠著河裏的暗礁,雖然注意力集中在逼近的馬蹄聲上,但是心神卻始終忘不掉先前對話中提到的那個人。
流淌過身體的河水並不冷,但是他心中的那抹寒意卻讓他仿佛置身於寒冬的冰河之中。
二哥大概沒有想到他一席話竟會造成這種效果,現在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即將來臨的伏擊上。
馬蹄聲已然近在耳側。
幾片凋落的桃花花瓣隨著清風跌落在河麵,順著水裏的漩渦輕輕的打了兩個漩,又繼續飄走,引得河裏幾條不過筷子大的鯉魚嬉戲追逐著。
奈何那花瓣像是有生命一般,借著河水的阻力,幾次躲過鯉魚的啃咬。
嘩啦一聲,一條鯉魚突然躍出水麵,青色的魚鱗像經過細細打磨的琉璃,在太陽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澤。
又是嘩啦一聲,跳起的鯉魚落回河裏,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以它的落點為中心散開。
而這點輕微的漣漪,卻被更巨大的水圈擊潰。
夜雨河的平靜瞬間被毀滅!
兩道黑色的身影像離弦的利箭,直指橋上之人。
馬上之人遭遇伏擊,神色卻絲毫未變,雙腿一夾馬肚,甚至連背後長劍也未抽出,一個鐵板橋便避過兩人攻擊。
擊空的兩人甫落地便借勢,峨嵋刺橫掃馬蹄,試圖將人逼下馬。
感覺到危險的白馬猛然停下,前蹄高高揚起,馬上的人鬆開韁繩,足尖在馬鐙上輕輕一踩,身體便如輕盈的鴻雀,飛離馬背,穩穩的立在浮橋欄杆的木樁之上。
見一擊奏效,兩人心中大定,老四更是使出看家本領,兩把峨眉刺使地如繁花吐蕊,精彩紛呈,刺刺都指向道者麵門,隻求務必將人逼下夜雨河,進了水,便是他與二哥的天下。
什麼劍道楚翹,不世天才,也不過如此,剛被嚇破膽的老四逐漸緩過神來,盯牢了麵前的敵人,他倒要看看這個傳的神乎其神的謝琤到底長成什麼樣!是不是三頭六臂?
木樁上站立的身姿穩如泰山,天青色的道袍被風獵獵吹起,背後那把長劍劍柄上的素色絛帶揚在空中,靈活猶如蛇舞,劍鞘隱隱震顫,裏麵的三尺秋水似急不可耐,咆哮著要出鞘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