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阿吉家門前,透過柵欄往裏一看,一群穿著黃色和尚衣服的道士圍坐在用門板搭成的桌子旁,一手敲打著木魚,一手搖晃鈴鐺,嘴裏念念有詞。由於碰到上次的晦氣事,阿吉心裏不踏實,正在做道場。
做一個道場分三個部分,先敲木魚,搖鈴鐺;然後唱曲放爆竹;最後把寫著奇怪符號文字的紙條折疊後,從一個道士手裏傳到另一個道士手中,不斷循環往複。現在進行的是第一部分。
在園子裏的雲秀注意到有位陌生年輕人站在門口,挺拔的身軀,像個軍人似的,且鎖著個眉頭,好像不是出於好奇在看熱鬧。雲秀便瞧著他走了過去。陸子旺示好地點了點頭,問:
“是阿吉家嗎?”
“是啊,你是哪位?”雲秀問。
“我姓陸,阿吉在嗎?我想見他。”
雲秀對著樓上喊了幾聲“哥”。阿吉走到陽台上往下望,一位陌生人向他招手示意他下來,他便走了下去。
陸子旺遞了一支煙給柵欄門內的阿吉,並說明了來意,希望從阿吉那裏聽聽當時的情況。
阿吉沒有拒絕的理由,他理解人家的心情,便請他上了樓,並打電話給祿根,叫他馬上過來。
他給陸子旺倒了杯茶,二人坐下來等著祿根。樓下音箱裏又響起道士唱的曲。
“這曲調怎麼像流行歌曲的調子?”陸子旺隨口問。
“是流行歌曲的調,詞是現編的。我請來的張法師很厲害,很靈的。能根據那一家碰到的實際情況,選曲編詞,都很應景,該激憤就能唱出激憤來,該悲傷就能唱出悲傷來,該什麼就能唱出什麼來,能表達出主顧的心聲。他是我們這裏最有名的道士。”阿吉說道,“對,等會兒我叫他上來,你讓他算算,聽他說道說道,說不定有什麼啟發。”
說話間祿根到了,走進二樓客廳時,阿吉替他們相互介紹了一下。陸子旺站起來同他握了握手。然後大家坐了下來。阿吉又把當時的經過講了一遍,祿根也不時補充幾句。
“那小偷跑你們睡的房去偷什麼?”陸子旺問。
“我們估計是手機,要不我們也沒有什麼其他東西可偷啊,到山區去玩也不可能帶很多現金。”阿吉答道,“小偷什麼都偷,聽說廟裏的香火錢也偷。他既然來到廟裏了,溜到我們住的房間去也不奇怪。”
陸子旺點了點頭。他從剛才的勘查到現在的談話,判斷情況基本一致,已知曉的案情應該屬實,隻是關於那個小偷的線索一點兒也沒有。當時室內很暗,根本看不清什麼,況且小偷用布蒙著臉,二人根本說不清楚是啥模樣。估計要查到那個小偷有點玄了,陸子旺心裏不免有些失望。
聊了會兒,阿吉下樓去叫張法師。穿著一身和尚服的張法師走了上來,四十來歲的年齡,一副心寬體胖的樣子,紅潤的臉很有肉感。此刻見到陸子旺時卻表情悲痛,他拉過陸子旺的雙手說:
“你是老陸的孫子?我和你爺爺是相識十幾年的好朋友,那個廟也是我幫著蓋的。竟會出了這種事,我和你一樣悲痛難過。”
他說得情真意切,陸子旺有一種想去擁抱的衝動,隻是國人沒有這種習慣,就忍住了。他緊緊地握著張法師的手,好像迷失在荒郊黑夜裏看見了指路明燈一樣。
“你要節哀順變,不要太難過。那件事肯定是個意外,我們一起好好查查,把那小偷找出來,給他應有的懲罰。”張法師安慰道。
轉眼時間到了中午。因張法師的關係,阿吉留陸子旺一起吃飯。大家喝了些酒,談了不少話,一餐下來,陸子旺同大家熟絡了不少。碰巧雲秀坐在他的旁邊,同他很聊得來。他在異鄉的孤單無助、陌生感少了許多,也衝淡了難過悲傷的情緒。
告別時,他和大家互相留下了聯係的電話號碼。張法師還說晚上去看他。
陸子旺走後,祿根和阿吉互相叮囑對方要小心,並商定過一陣子再說。嘀咕了幾句後,祿根也回去了,他騎上摩托車出了村莊,拐上了國道線。騎了一段路之後,有一輛準備拐上非機動車道的汽車擋住了祿根的去路,他減慢了速度。這時,本來在緩慢拐彎的車停住了,搖下車窗,伸出一個頭來,他衝著祿根直喊:
“祿根,是我。”
“哎呀,是阿達。”
阿達用手指著公路邊的工廠說道:
“這是我家開的,你來坐坐,我先開進去等你。”說完,車子通過隔離欄缺口駛過非機動車道開進了工廠。
阿達是祿根兒時的另一個玩伴,他家原住在村北,父親也是養蜂的,聽說祖輩也是養蜂的。改革開放後重操祖業,卻時運不佳,幹了很多年都沒有什麼起色。上次祿根回村時,看到他家還是原來的三間低矮的舊瓦房,當時村裏其他人家都已經蓋起了樓房。今天祿根看到的公路邊的這家工廠已有一定的規模。四五層高的樓房圍成了一圈,前麵的大門口有車輛進進出出。靠近路邊的一幢樓頂上豎立著一幅巨型廣告牌,上麵寫著:真品質牌高檔蜂蜜。
騎到廠門口,停好摩托車後,祿根走了進去。阿達已在樓梯口招呼他。他們上了三樓,走到走廊的一頭掛有“總經理”科室牌的房間前,阿達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棕色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人。
“爸,這是祿根。”阿達說道。
阿達的爸爸祿根很熟悉,因為原來兩家離得不遠。
那人站了起來,祿根忙打招呼,說了聲:“阿達爸你好。”並伸出手準備去握握手,卻驚訝地發現阿達爸爸嘴巴上麵的一顆黑色大痣,十分紮眼。他握了一下手後疑惑地問道:
“我記得你嘴巴上沒有長這樣的痣呀?”
阿達的爸爸走過來和祿根並排坐在沙發上說道:
“祿根啊,你也知道前些年我家一直很不順,出了好多事,阿達打架還把人家打傷了,賠了不少錢。”他看了兒子一眼繼續說道,“經濟一直沒搞好,後來我碰見一位大師,他建議我在這裏點顆痣,說是在這個位置的痣正得勢。”
“那麼看來他說得沒有錯?”
“那誰知道呢?不過這幾年我確實掙了不少錢。”
聊了一會兒,阿達帶祿根參觀工廠。底層框架結構的大房間裏,一條生產流水線不停地工作,從灌裝、擰蓋、貼標一氣嗬成。倉庫裏,工人把成箱的產品正往車上搬。祿根忽然看見一間寫有“研製室”的房間,玻璃門上還寫著:不請勿入。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問阿達能不能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