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秋天來得早,層層秋雨後,盛行於邊城的季風遙遠而幹爽。守城的兵士們抬望一眼愈加高曠的藍天,輕靈的雲彩蘸滿了天空的顏色,一行大雁漸漸出現在視野裏,張開闊大的翼翅往南飛去。
城門下是南來北往的遊民,挑著扁擔籮筐的,拉著木板車的,或是牽著毛驢綿羊,帶著一大家子人尋往能夠帶來富足生活的那塊樂土。守城的將士們半眯著眼睛,倦怠而機械地盤查著過往的人們。無任何新奇的例行公事讓他們更為鬆弛,有兵士張開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更有人和進出城的百姓無聊地開起了不鹹不淡的玩笑。
一名尖臉猴腮的士兵麻利地翻好一對年輕夫婦的行囊,順便瞅了眼麵紗遮蔽下的女子,雖說麵紗擋住了她的模樣,仍能覺出這是位正值妙齡,貌美如花的女子,他嘿嘿地一笑,衝那位年輕的公子嘲道:“這位小哥,照顧好你家的娘子啊!”
夫妻倆接過行囊,不聲言語地繼續走著。起了風,女子寬大的布裙就順風揚起。像是風的伎倆,布裙完好地貼合出身體的線條,女子的腹部圓潤地隆起,已有明顯的身孕。
公子把包袱擲到肩後,站到女子的前側,替她稍擋了些風。他始終沒有太親密的舉動,隻是小心地陪著她往前走去。
出了城,女子摘下了麵紗,露出一張憂戚絕美的臉,烏亮的發絲纏於風中,迎風招展。她回頭看了一眼被高大城牆所隔絕的城池,微鎖眉頭,心裏泛起似憂慮又似寬慰的哀情。
荒涼的道旁坐落著一家酒肆,三三兩兩的南北食客。肆裏粗俗的胡樂隨風飄過,蠱惑人心般散在行人的耳鬢,輕浮而零碎。落日下一股淒楚的別離之情。
莫莫整了整葉秋瑤被風吹皺的衣襟,看著他曆經磨難後仍是唇際微揚的笑容,心就放下了大半,像是囑咐著一位兄長:“記住,永遠不要再回來。”
葉秋瑤重新掮好從肩上滑落的包袱,反問道:“那你呢,你去哪裏?”
莫莫轉身對著繞過城際的一枕碧水,小渡口拴著幾葉蓬艙小舟,殷殷待客。她下了決定:“我回關西。”
“坐船回去?”
“是的,我走水路可以直接到家。”
夕陽古道下的小渡口,一棵歪脖老樹蜷著糾結的身子,背光處浮出一片潮綠的苔蘚。艄公殷勤地接過了客人的行囊,安置好後便撐篙離岸。
岸邊,水光蕩漾著日光,一團蒙蒙光亮籠住葉秋瑤的身影,明亮得令人暈眩。他揚了揚手臂,青袖滑落至肘部,朦朧傳來的道別聲。
這一夜,行船無聲,悠悠而下,靜得隻有水波輕輕翻動的聲響。
朝霞如期而至,槳聲欸乃,擊碎了波光粼粼的泛金水麵,激起一小股持續的白色浪花,水痕緩緩漾開,撩動著岸邊垂垂細柳。莫莫離了船艙,坐在船頭甲板上,微涼的晨霧潤濕發絲,熟悉的景色溫暖地漲滿了她的眼簾。莫莫未施脂粉的臉上因懷孕而泛起粉色的紅暈,淺金色的陽光如一網金色的紗,包裹住她單薄的身子,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