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無非就是江山、美人兒。江山是淩雲之誌,進取之心,家國事業;美人兒是錦衣華服,一床情書,詩酒年華。其他還有鳥事?”
他頓了頓話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給他添了茶,插話道:“鳥事,是我喜歡的故事。恕我直言,你的鳥,可是屬於盤旋天空的蒙古大雕!”
他微微一皺眉,旋即舒展,眼輪匝肌圓潤發力,嘴角揚起略帶勉強的微笑。
“哈哈,別打岔,我應該從哪兒說起呢?”
看他說完,從鐵盒中摸出兩顆煙,其中一顆準備遞給他,他擺了擺手說:“其實我很複雜,一兩句話還真講不清楚。”
我從他清澈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像,黑西裝白襯衫,臉上的汗剛剛吹幹。
我抬起眼皮看著他說:“那就是回憶錄嘍?”
“你當小說寫吧,這樣我放鬆你也寫得放鬆,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對了,小說也就是假的,對吧?”他仿佛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地搓手:“從人物開始沒意見吧?”
“我當然沒意見,你可以信馬由韁地說!”我假裝優雅地在煙灰缸,彈了彈煙灰,我知道這世俗氣,他已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靜靜地像一頭四腳著地的小獸,娓娓道來:“那從我家的人物關係說起,父親龍德晉以前是英國大使館參讚,後來因為作風問題調到南非大使館去了。伯父龍德乾是部長,他兩個兒子:龍均已、龍索西。龍均己某國企總經理,龍索西則去了韓國讀書,兼職泡妞,時不時發一些美女的照片,問我如何抉擇?仿佛我是他的狗頭軍師。至於母親這邊呢,母親鄭守美早年和父親離婚,所以呢,我也算是大齡留守兒童。她後來又嫁,又生了一個孩子,叫袁無邪,現在印度孟買開了一家大型超市。二姨鄭守芳原來京都第一醫院領導,後來下海經商,發洋財了,拖家帶口去了加拿大,她一個女兒叫張爾雅,洋名:凱思琳。大舅叫鄭守軍,西北將軍吧。兩個女兒,大的鄭珞溪,小的鄭紫溪,都是軍隊文職。二舅早夭。三舅鄭守兵,知青,跟外婆住杭州。經曆特殊十年後,腦子時靈時不靈,有次外婆家保姆說他發瘋時還打人,保姆的話我也算半信半疑。外婆以前是大學教師,市工業部長,退休後還參加各種會議。外公,有說去了台灣,有說去了美國,有說死了,反正是杳無音訊。”
我拿起桌上的空調遙控器調高了溫度,汗出西裝裏出去,帶走了溫度,略顯發冷。翻出包裏的錄音筆,我說:“這可是大家族啊,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現場速記,我水平有限,介意我用錄音筆嗎?”
他拿起白瓷杯潤了潤嗓子,用手在空中往下一按。
錄音筆開始工作,我雙手抱頭靠在沙發上,他拍了拍腦袋就像打開了他自己的故事頻道……
“社會是叢林,喬木灌木荊棘叢生,女人是磨刀石,男人是刀,三年國外曆練讓我夜夜磨刀,鋒利無比,知識和閱曆是刀鞘,內斂沉靜。而回首京都大學那一年半時光,我還是一把鈍刀,豁口,生鏽,喜歡有水份的世界。”
沉浸於他自己述說的氛圍,我是一個空的茶杯,等他注滿先發苦後發甘的茶水。他注意到我的眼睛發紅,停住話頭問:作家在我眼裏就是世界之王,可以隨心所欲創造一個新世界。可是,像你這樣天天熬夜寫作又與我的觀念格格不入。
“太誇獎我了,我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寫手,試圖用文字換酒喝的潦倒青年罷了,您請繼續……”
隨之,他禮節性地笑笑,說:“對了,你現在還經常回老家GX嗎?”
“雙親尚在,每每思戀所及,還是時常回家聽他們嘮叨嘮叨。”我點著煙,看著藍紫色的煙細細地爬升,散開,像逗號,問號,最後消散。
除去寒暄,他恢複了以前的幽默,偏著頭一點一點講,講到一半時,他說:“寫我的故事,我能隨時看看嗎?”
“夜夜寫小說,就像你說的夜夜磨刀,你每晚都能看到更新,你是我小說的第一主角,也是第一個讀者,龍詢己!”
“那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