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獨自來到我們常來的海邊,坐在我們常坐的地方。秋天的晴空,展出一片清豔的藍色,清淨了雲翳,在長天的盡頭。坐在我身邊的朋友已遠在雲天盡處。我患上了失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常會在午夜時分醒來,就再難以入睡,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黑夜,猜測著明天是個晴天還是陰天,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我能肯定的是,失眠是會被某些人傳染的,而將失眠傳染給我的人,就是阿素。
我生活在一個叫做之島的南方的海邊小城,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在這裏了。直到我現在30歲,從來沒有搬過家。差不多從10多年前開始這裏的很多人陸續搬到了距離小城不很遠的市區去了,隻有少數的人家沒有搬走,留了下來。父母可能覺得與其搬到市裏不如去到更遠點的地方,於是兩年前,他們去到了國外生活。當時我還在繼續我的大學,可等到畢業後我也沒有去與父母會合,而是繼續留在這個小城。做著一份普通的工作,一個人生活在這裏。談不上有多喜歡自己的故鄉,可能是對這裏的一切熟悉了,不願離開去重新開始適應新的環境,所以與父母的見麵,就隻有在假期時我飛去那裏,與他們短短的相聚一周時間,就迫不及待的要回來,好像這裏一直有人在等我,到底什麼人會在等我呢?其實沒有,連朋友也沒有。
大約在8年前,也就是我剛剛換到一個新公司上班的時候,我認識了阿素。那是一個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的雨天,可能注定要是雨天。其實我們這裏下雨的時候很多,畢竟靠近海邊的緣故,所以陰天遠遠多於晴天,盡管如此,我還是很少帶雨傘出門,下班時發現下雨了,索性多呆一會兒,等雨停。反正我也不趕時間,回到家裏,也沒什麼太多事情要去做。而且雷雨過後的小城總是讓我喜歡,濕濕的街道上行人很少,靠近海邊的公路偶爾才會有一兩輛汽車通過,有時我搭公車回去,有時我一個人,沿著海邊防坡堤上的小石子路慢慢走回家,經常就這樣度過了很多的黃昏,回到家中,往往天已經黑了,旁邊的公寓樓裏麵不多的燈光亮著,提醒我這一天也快要到了尾聲。和阿素認識的那個傍晚,也是個雨天,我剛剛在便利店買了一些食物和香煙,準備走到馬路對麵去等公車,卻突然下起了雨,我卻步在便利店裏,拿起一本貨架上麵的雜誌隨意翻看等雨停。過了大約20分鍾,雨小了些,我放回雜誌,拎起口袋,準備等雨再小一點就走,這時一個年齡和我關不多的男子從裏麵出來,瘦高個,長頭發,拎著兩個大布袋,很沉重的樣子,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外麵依然在下的雨,稍稍猶豫了一下,對我說“沒帶傘?我帶你一段吧。““啊。不用麻煩了,雨小了很多,看樣子很快就會停的,我再等一下就好了。““沒關係的,走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再推辭。“那麼,給你添麻煩了。我來幫你拎一個袋子吧,看起來很重的。“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推讓,遞過來一個布袋,我低頭看了一下,裏麵是很多罐啤酒,咖啡,難怪那麼重。坐進他的老舊的白色的日產汽車,裏麵倒是很幹淨,沒有什麼雜物。我們把各自的東西放在後排座椅上麵,“你住哪?““哦,南方街,1號巷,22棟“我說。“嗯,靠近海邊,我知道那裏。“就在那一路上,我們認識了彼此。他就是阿素,比我大9個月,住的地方雖然和我有一些距離,由於這裏是個海邊的小城,本身也不很大,倒也顯得不那麼遠。“你吸煙嗎?“阿素問。“嗯,吸的,不過不是很多““那就方便多了。“阿素降下車窗,點燃一支香煙,我也掏出香煙,同樣的動作,降下車窗,我們彼此對視了一下,笑了笑,便開始上路。香煙的味道在雨後的空氣裏也顯得很新鮮,仿佛和以往不太一樣了,可能是剛剛認識的阿素給我這個身邊沒有什麼朋友的人帶來了新鮮感。當汽車拐SH邊的靠海公路,夕陽剛好從陰雲裏麵鑽出來,慢慢的向山那邊落去,濃濃的帶著鹹味的潮濕的海風裹著黃昏的氣息從車窗外灌進來,把我和阿素的頭發吹向後方,阿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這在以後我們相處的漫長的歲月裏,都不曾改變。看不出太多的喜樂,話也不多,倒是我,那天說的話要比平時多了不少,車繼續沿靠海公路向前開。“啊,到了。謝謝你。““好,這麼快就到了。真沒想到。嗯,那好吧。””下次再見。辛苦了。“我下了車,拿好東西,向阿素擺了擺手,阿素點了下頭,又掏出一支煙,點上,然後開車離去,紅色的尾燈閃了兩次便消失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重複著自己平行線一般的沒有任何偏差的生活,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每天早晨6點50分伴著鬧鍾的鈴音起床,吃一點簡單的早飯,搭7點30分的公車到公司上班,中午吃一份素食便當,喝一杯綠茶,吸兩支煙,休息一小時,然後開始下午的工作。如果不需要加班的話,我通常在5點30分走出公司的大門口,有時會去順路的便利店裏麵買一些食品和水果,還有香煙。然後回家。天氣好的日子裏,我會走路回家,沿著靠海公路旁的防坡堤上麵的小道,慢騰騰的往回走,防坡堤的小道邊,開著淺淺淡淡的黃色和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有時會有蜜蜂或是蝴蝶在四周圍繞。越過木柵欄,走到坡下,那裏沿著海岸線是一望無際的石灘。各種各樣的石頭,大小不一,有的可以躺下兩個人。我獨自坐在上麵,看著海浪一波波衝刷過來,碎掉的浪花,穿針引線的一般在大大小小的石頭縫裏消退。天氣晴朗的無風的傍晚,平靜。柔和的晚霞,一片片碎在海麵SH的顏色由淺變深,當眼前的視線越來越變得模糊,美好的黃昏倏忽而過。夜晚來臨,輕紗一般的霧藹從四麵八方靠攏,緩緩的在石灘上流動,我在抽掉幾根煙之後,便起身回家。大約是第三個周四的下午,手機忽然的響了起來,上麵是一個從沒有出現過的號碼。我拿起接聽”喂,請問哪位?””哦,你好,我是阿素,打擾了。”“阿素,怎麼會是你,真沒想到。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電話。”“上次你講過的,你忘了嗎?我的記憶力很好,尤其是對數字。”“啊,真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沒關係的。還在忙嗎?今天會不會加班,如果晚上沒事的話,一起吃飯吧。”“哦,好的。那晚上見。”我掛掉電話,不好意思的忙不迭的把阿素的電話號碼保存,好像記起上次在車上我們是說了一下電話號,可我沒有太在意,更沒有記住。真是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