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街(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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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不到淩晨4點,仲夏北方的城市已經天空大亮,藍色的天空還摻雜著曙光未完全褪去時的金芒,讓剛睜開睡眼的人們忽然產生重生的幻覺,然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便會在眨眼間蘇醒,全身迸發出突破一切阻礙的精力,以此對抗又一天生命的磨礪。

濱江市南平區內一條老街邊上,經營了整夜的燒烤、小吃紛紛收起攤位,尚未燃盡的木炭,剛被攤主澆過水,仍在不屈地冒著濃煙,一時間老街煙霧繚繞,給不少尚未從宿醉中清醒的酒徒一種人間仙境的錯覺----假如沒有聞到隨後泛起的焦糊味道。

老街位於棚戶區的邊緣,長不過幾百米,一個月後,棚戶區拆遷,這裏將會建成南平區新的高檔商業社區,那時老街將完成它的曆史使命,不複存在。隨之而去的還有這裏的居民,按照市裏的規劃,他們將遷到南平區與高崗區的交界處,一個近乎城鄉接合部的位置。

老街有東西兩個街口,西街口朝向鐵路,附近住戶稀少,放眼望去,除了間或路過的火車,隻能望見成片的、半人高的野草以及更高的灌木、雜樹,相對東街口的熱鬧,這裏可以用荒涼二字形容。

火車壓著鋼軌,像頑皮的孩子一樣,踏著有節奏的韻律,吹著一聲聲悠長的口哨漸漸遠去,西街口重新恢複了剛剛的那份寧靜。在破曉的日光下,一道身影在地麵上被拉得斜長,並緩緩移向西街口破舊的公用電話亭,隨即,電話按鍵的劈劈聲清晰地傳向對麵鐵道方向的曠野。

“趙三倔,老唐的事怎麼樣了?”低沉平緩的嗓音從一個穿著灰色跨欄背心、黑色短褲,踩著藍色塑料拖鞋的中年男子口中傳出。“今天最後一天了。”

“叔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明顯有些緊張。“這是下麵城建委跟南平區牽頭的,效率有點低,總算沒耽誤。你放心,但凡有問題的,我讓他等不到兩會。”

“別介,趙大書記,你可是黨的好幹部,解決人民內部矛盾是你本職工作,至於工作方式方法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一平頭老百姓說這些,我可擔待不起。。”

“叔你生氣了……”

“我哪敢?!話說你都五十掛零的人了,”中年男子頓了一下,嘴角上揚形成一個獨特的角度:“還這麼沒長進。”

“我哪能跟您……”趙卓軍還想說什麼,卻聽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趙卓軍輕輕舒了一口氣,慢慢放下話筒後,用襯衫袖口擦拭了一下額角,“親祖宗啊……”要知道,這是趙卓軍參加工作30年以來,第一次用袖口代替手帕。

電話另一端,灰色跨欄背心男子望著顯示屏上還在閃爍的‘00:00:42’,搖了搖頭,正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小兔崽子,原來跑這偷懶來了!”緊接著,跨欄背心男子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腳。

“都TM快要飯了,不是我收留你,不定在哪當盲流呢!”罵人的是個頭發花白但體格健壯的老漢,“供你吃喝還給你工資,你TM對得起那400塊錢嘛?!”老人虛晃一腳又要踢人。

“叔你別急,我馬上回去刷碗!”跨欄背心男子象征性躲了一下老人虛踢的一腳,撒丫子向老街另一端跑去,留下身後的老人繼續罵罵咧咧:“我看拆遷之後誰TM還會收留你個小鱉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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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東口與南平區甚至對整個濱江市來說都算是主要交通幹道的濱直路相接,這決定了老街東段的繁華,反之,越靠近西側的位置越清冷。

老街中段偏西的“老唐小炒”,在不過6、7個平方的廚房內,灰色跨欄背心叼著廉價煙卷正在和一個女孩洗餐具。這些餐具是經營了一個通宵後食客們的傑作,已經按照盤、碗、杯、碟分好類,被整整齊齊的碼放成了6個半米高的柱體。隨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熟練的洗刷、擺放,柱體高度逐漸降低,並在洗碗池另一側的案台上形成另外6個新的、幹淨的柱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