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京城,二月,春。
十裏樓宇,青黛色的琉璃瓦簷流連婉轉,幾棟錯落有致的小樓沿著玉帶般的長河向遠處蔓延開去。這裏,名滿京都的煙花之地——青街。剛入夜,長街便如從沉睡中醒來的美人,鶯歌燕舞,歡聲笑語。
麗春坊上,柳玥臨窗而立,望著華燈初上的長街,那不息的人流,喧囂的氣氛,嬌柔的麵容慘淡無光。柳玥,江寧人氏,三天前被叔公賣給人販,輾轉來京,又被麗春坊的老鴇芸娘相中,再度易手,成了萬千煙花女中的一員。想起自己也是良家女子,祖上也是官宦之家,雖說如今家道中落,但也是知書識禮的書香人家,若是真的在風塵賣笑,將這清白身子玷汙,那是自己萬萬不能做的。
爹,娘,孩兒雖然無能,但也絕不會做出有辱門楣的傷風敗俗之事!柳玥慘笑一聲,咬了咬唇,兩眼一閉,從窗戶一躍而下,撲通一聲,落入窗外的河水之中,慢慢失去了意識。
“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
不少人都圍了上來,抬頭看看那扇敞開的窗戶,又看看泛著清波的護城河,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有人惋惜地喳喳嘴,道“嘖嘖,好好的姑娘,幹嘛想不開要尋死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話還沒說完,便被另一個衣著華麗的青年打斷:“還有為什麼,不就是那套清白不清白的說辭唄。早晚都要給爺們睡的,那跟一個和跟十個有什麼區別,不都那麼回事嗎?再說,大爺我肯捧你的場,那還是看得起你,沒臉沒胸的,誰願意要你啊……”
“看這樣兒,好像是麗春坊的吧?芸娘還真是好心,如果是怡紅院的,還沒****的丫頭,哪個不是派人緊盯著,哪這麼容易尋死?”
“好了,好了,芸娘領人過來了。”一個眼尖的看到一個低胸緊身長裙的熟女領著五六個大漢匆匆趕過來,領口處,露出一大半雪白,隨著步子一搖一晃的,讓人移不開眼。那個說話的男子一臉迷醉地盯著那女人豐滿的胸部,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三大青樓的姑娘,誰好誰壞說不好,不過三大老鴇,誰最風騷,是大夥兒一致公認的。有些恩客選麗春坊,便是衝著這位風情萬種的尤物去的。
一幹人來到河岸邊,芸娘一邊讓人跳到河裏找人,一邊在心裏暗罵這新來的妮子不省心。
二月的河水,剛剛融了冰,冷得瘮人。下河救人的健壯漢子,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等到拖著人上了岸,被夜風一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看到救上岸的柳玥,小臉凍得慘白,嘴唇青紫,芸娘心裏暗歎一聲,擺了擺手,吩咐將人抬進屋子裏去,又差人去請個郎中過來瞧瞧。
看了一場跳河的戲碼,眾人紛紛散去,尋歡的尋歡,喝酒的喝酒,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那喧囂的河畔慢慢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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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南京,六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