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來看了後,說夢生叔摔到坐骨了,開了些藥,要他在床上躺個把月。
夢生叔滿臉愁苦,躺在床上不住喊痛,育青心裏也有點覺得他很可憐。
育傑沒想到自己闖了這麼大禍,他驚慌失措地站在夢生叔病床前,夢生叔、夢生嬸倒也沒說他什麼。
夢生叔躺了二十來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有熟人來他家串門,不免就問起他的傷情。陡然受到眾人關注,夢生叔覺得自己是大角色了。於是他立即脫下長褲,給來人展示他的傷處。然後他神氣活現,把他當日怎麼搬椅子、育傑怎麼挪椅子、他怎麼摔跤等等,從頭到尾,一一給來客演示一遍,他手腳並用,上躥下跳,活象耍猴戲。
但隻要夢生嬸吩咐夢生叔去幹活,他馬上就病容滿麵,分辯道:“我的傷還沒好呀!醫生叫我休息一個月呀!”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是勞苦長工,夢生嬸是狠毒地主。
整個暑假,育青都沒怎麼走出家門,她也覺得有些悶得發慌了。這天下午,家裏其他人都不在,活也早早幹完了,正好她身上又穿著破得不怎麼厲害的衣服,她就帶上門去小月塘美雲家。
育青經過掌均伯家時,看見陳國萍和她哥哥蹲在廊下玩。陳國萍家在村裏算是很有錢的了。她爸掌均伯是村長。她叔叔在省城,每年給她家寄很多錢,村裏人都很羨慕。
陳國萍的學習也很好,平時也有很多同學喜歡和她一起玩。
可育青就不怎麼喜歡和她玩,在她麵前,育青覺得自己象個叫花子,渾身不自在。這次育青看見了她,也沒打招呼,徑直走到了美雲家。
美雲和她媽——冬泉嬸,母女兩個相對而坐,在堂屋裏拆毛線衣。她兩個年幼的弟妹也在旁邊,和一隻小肥貓玩耍。一見育青過來,冬泉嬸笑眯眯說道:“怎麼育青也出來玩了!”美雲樂得眉開眼笑,朝旁邊的椅子努努嘴,讓育青坐下。冬泉嬸又對育青說:“美雲說了好幾次要去找你玩,就是不得空。她怪我總是讓她幹活呢!”
過一會兒毛線衣拆完,冬泉嬸拿著幾卷蓬蓬鬆鬆的毛線到旁邊房間去了。美雲伸伸懶腰,站起來和育青說:“我媽每天淨是找活叫我幹,她生怕我一開學就不能幫她幹活了。我的作業還有大半沒做呢!”美雲一邊無可奈何地說著,去廚房的籃子裏拿了兩個碧青發亮的貓瓜,舀水衝洗幹淨,遞一個給育青,給她弟妹也分了一個。貓瓜吃起來清脆爽口,帶一點點甜味,比黃瓜好吃。
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本書,暈染的黃色封麵上是一位紅衣少女的背影,這紅黃相映的風景,簡直象秋日暖陽。育青湊近一看,是《少年文藝》!育青心裏的高興勁兒直衝頭頂,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手裏就看起來。
她看起課外書來總是又急又快,一邊看,一邊心裏忐忑不安,生怕有誰會突然搶走了她的書,叫她看不成!她看著前麵的,心裏就抓三撓四地想知道後麵寫的是什麼。她一見了書就象餓到極點的人一樣,恨不得一口氣看完,才能放心。
美雲在桌旁坐下寫作業,遇到不怎麼會的,她就和育青討論。育青早早就把作業都寫完了,那上麵的題她都會。所以現在美雲一念題目,育青就能馬上把自己的答案報出來。這樣美雲就隻管一路寫下去,她很高興,奮筆疾書,平時上課都沒見她這麼聚精會神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育青看完了《少年文藝》的最後一頁,最後一個字。她戀戀不舍地捧著書再看了一會封麵上的圖畫,才把它放回桌上。她不由自主地輕輕歎了口氣,仿佛她剛才去了天宮遨遊一番,心滿意足,可是又要馬上離開,不禁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