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臻迷迷糊糊覺著頭重重的,時冷時熱,身上的傷口也被冷汗沾濕,極為難受。
不過好像有人一直在身邊照顧著自己。
額頭上有涼涼的毛巾蓋著,隔一段時間換一次,體內的鬱結好多了,應該是有人給自己治過了,耳邊好像還能聽到那人說話。
有些無奈,有些明朗的聲音。
四周沒有妖氣,也沒有臭道士讓人感到壓迫的力量,看來,自己是被人類救了。
如此細致入微的照料,小心翼翼的動作,無不透著溫柔……
蒲臻心裏歎了口氣,暗暗遺憾,隻可惜你是人類。
當日那人逝去之後,他便暗暗立誓再不和人類來往,隻守住那樹梨花白就好,若不是那個少年道士,他此刻必然還在坐賞□□,一如這十年來的平淡恬靜。
不知何時,屋外竟下起了微微小雨,淅淅瀝瀝。
春雨有情,潤物細無聲。
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梨花落下……
此正值料峭春寒之際,悄然到來的綿綿細雨伴隨著陣陣晚風,蒲臻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被寒意侵入。這寒風還是磨人的主,不時吹來一陣,將還未聚攏的溫暖吹散了去。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熱和的衣衫覆在了自己身上,鼻尖依稀嗅到絲絲梨花香,一如多年之前的雨夜,那人的枝椏小心的為自己擋去淒風冷雨。
那時梨花瓣落了一地,那人卻是不管,隻細致的護著他,染上塵土的雪白花瓣仍攜著暗香,在寒冷的夜裏異常清晰,沁透心脾。
最是難忘,悠悠淡香。
蒲臻放任自己深深嗅了清雅香氣,任那熟悉的味道充盈心間,任自己沉浸在昨日之中,沉沉睡去。
黎舒揚見那人終於睡去,終是鬆了口氣,放了心。
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現在正是那人最虛弱之時,若是一個不小心感染了風寒,那命就更難保住了。
幸好他一直守著這人,幸好他一直試著這人的額頭的溫度,幸好他注意到了這人因寒風而瑟瑟發抖,及時為他披上外袍。
終於是救下了他……
黎舒揚關了窗,鎖了門,靜靜坐到了床邊,目光不自覺落到了那人臉上。
臉色因重傷而略微蒼白,雙眉時而蹙起,臉龐清秀之極,即使在最狼狽的時候都有令人心驚的美麗。
黎舒揚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那首禪偈。
菩提本無物,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如此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本不該被紅塵中的千般塵埃汙了心,染了色;亦是不該為世間的萬般俗物所束縛,所羈絆。
一旦入了世,哪怕他的心是明鏡台,都會沾染汙穢。
世間的歲月最是無情,世間的風霜最是傷人。
到最後也隻能歎上一句造化弄人啊……
黎舒揚心中滋味難言,任一抹酸澀的笑漫上了嘴角。
終究是不想再看到這人也被生存壓彎背脊,也和他一樣在塵世間苦苦掙紮,不見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