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留(1 / 2)

顯德十九年,華隱國適逢水患,國中半數盡成澤國,既而,瘟疫橫生,餓殍遍野。君無道,厚斂以享樂,修酒池肉林、建靜華莊園,以搏佳人笑。良臣徐圖屢諫,君患之,使執事戮之。至此,朝中無人敢言。二十年,太子良弑君於桃園,次日登帝位,改年號為定初。

-——題記

在荒郊之中,成批的災民步履艱難的前行著,整個隊伍隻有腳步在地上拖動的聲響。

他們衣衫襤褸,肮髒不堪,即使站在遠處,依然可以聞到從這些災民身上散發的腐臭的味道。他們骨瘦如柴,麵色蠟黃,眼神呆滯,有些人的臉上甚至已經浮現出垂死之人所特有的死相。

他們中或是已經失去子女的父母,或是已經失去父母的孤兒,孤苦無依,隻知道麻木的拖著步子隨著大家往前走,每一步都艱難萬分,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可是沒有人停下來,因為聽人說,再走十幾裏的路,就會到寧莊了,寧府的大善人正在施舍粥米和饅頭。隻要再堅持一下,就會有東西吃了,吃了就不會死了,就不會被那些餓狼一樣的人吞食入腹了。他們不想死,更不想死的連屍骨都不剩。

在這樣的社會,隻要有食物可以果腹,誰還管那放在口中的是人還是畜生。

一個小小的身影夾在人群之中,四天沒有進食,隻喝了些水,她的雙腿已經無力再支撐她那具瘦小的身軀。臉上髒兮兮的,被泥土和灰塵厚厚的遮蓋住,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頭發亂蓬蓬的堆在腦頂,滿是泥垢。衣服破舊不堪,已看不出原來的色澤,隻在零星的不被暴露在外的幾處,依稀能看出一點明黃。草鞋被磨破了,勉強的套在腳上,將就著走時,分明能看見鞋子邊的點點幹涸的血跡,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所幸,她的手被牽在一個婦人的手裏。那婦人同眾人沒什麼不同,灰敗的臉、傾頹的身體。她是她逃難路上遇到的伴,她同她一樣,從此天地之間,孑然一身。

“薑嬸,我好累,走不動了。”小孩輕輕的搖了搖婦人的手,她實在太累了,炙熱的陽光,灰撲撲的道路,她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叫薑嬸的婦人低下頭來,她艱難的衝小孩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安慰道,“快了,小荷,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就有饅頭吃了。”這樣的話卻不知是說給孩子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小荷點點頭,不再說話,薑嬸說快了,那就一定能吃上東西了。薑嬸曾說過要少說話,保存體力,才不會死掉。她不想死,那些人會把她吃掉的,他們吃過趙叔,吃過李伯伯,甚至連她自己也…想到這裏,胃裏又翻湧起來,低頭幹嘔,嘔出的隻是一波波的苦水。

天災人禍,苦的總歸是百姓。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叫小荷的孩子終於支撐不住了,薑嬸也感覺到了攥在自己手裏的那隻小手脫了力,她不得不停下來,焦急的道,“小荷,乖孩子,忍一忍,你看,已經可以看見施粥的人了。”

可是,小孩終於沒有了力氣,她喃喃道,“我怕,不要吃我!”終於倒了下去,她仿佛看見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在看著她,就像暗夜裏發現獵物的狼群。

朦朧之中,隱約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寧家的馬車!”卻再也無法聚集自己的意識。

隨著那一聲喊叫,馬車停下來。片刻後,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侍女裝扮的人。那人臉上蒙著一層白紗巾,盡管看不見表情,從那緊蹙的眉宇間依然可以看出這人的不耐煩和厭惡。她瞟了眼人群中倒下的那個女孩,又走回馬車邊,隔著馬車的簾子,似在向車裏的人稟告著什麼。

隨後,馬車夫走到人群中,試了試小孩的鼻息,把她抱起來放在車上。

人未全醒,已感覺到了周身的疲憊和痛感。

小荷在痛中逐漸清醒。唇齒間隱隱留有米飯的清香和甘甜,腹中也沒有因為饑餓而產生的絞痛感。是死掉了嗎?死了就不會挨餓了。

小荷忍著痛,慢慢的坐起來。幹淨的房間、幹淨的床褥,雖然屋內的擺設和被子都極為普通,可相對於長期露宿荒野的她來說,這樣的舒適無異於天堂,外麵有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晃花了她的眼。她揉了揉眼睛,撐起身體想要走下床去。腳心傳來的劇痛,加上腿的無力,讓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撞上了床邊的茶幾。隨即傳出一聲悶響,連著茶幾的瓷杯也摔了下來。

這一連串的響動終於驚動了外麵的人。門被輕輕推開,從外麵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真實年齡在十六七左右,一席丫鬟打扮,淡綠色的外衫裹住姣好的身段,長相並不算美,但卻別有一股成熟的韻味。隻有一點讓人覺得不甚舒服,她的下頜微揚,眼神中自帶有一股威嚴,隱隱有居高臨下的氣勢。

在小荷知道了人情世故之後,她總算知道,那樣的態度是一種輕蔑與不屑。而現在,她隻是一個被驕縱長大的小女孩,然後一場災難之後,家破人亡。她天真而單純,對拯救她出苦海的人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