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很煩，兩隻手揣在褲兜裏，有氣無力地走在局辦公樓的走廊裏，打算像往常一樣，這樣轉上一圈算是露了把臉就出去。最近幾天他一直是這種狀態，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李桐給的那張寫著隆凱詒電話號碼的紙條已經在褲兜裏被反複搓弄得不成樣子，但是他既沒有撥通過，也沒有上交給領導，這就是他鬱悶的原因。
張鵬不知道打電話給隆凱詒要說什麼，能說什麼？不用想也知道對方對他根本毫無興趣，人家想要聯係的是李桐。可是有了上次的慘痛教訓，他絕對不會再讓李桐攪進這個案子裏。所以，上交給領導之前他要考慮清楚如何彙報，但是張鵬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天都沒想到一個把李桐從事情中完全抹掉的說法，而且再圓的謊也不會完美無缺，即使沒有人發現，那麼上頭肯定會讓他繼續把這條線跟下去，那麼他還是要回到□□……
兩個看似不同的選擇卻有著相同的結果，所以張鵬哪個都不想選，可是偏偏他每天都要到所裏報到，隊長和幾個參與這個案子的同事一個個焦頭爛額、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總在他眼前晃，那種沒完沒了的內疚感簡直就要將他淹沒。雖然不知道案子的具體細節，但張鵬也感覺得到全局上下對它的關注，更要命的是，現在似乎派出去的各路人馬都沒有太大進展，案子好像陷入了僵局，每次看到隊長魏國明總是會看到一張眉頭緊鎖的灰臉和煙灰缸裏堆得滿滿的香煙頭。作為一名人民公安，張鵬知道他現在應該毫不猶豫、毫無隱瞞地向上級彙報任務的進展，但是作為朋友，他要保護李桐不受到任何傷害……他現在終於能夠體會到古人說出“忠義不能”兩全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情……雖然他或許還沒到那個份上，但是也相差無幾……
張鵬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夾在餡餅裏的肉餡，現在被左右兩片麵餅擠壓著，難受極了……這種狀態還要持續多久，他還能堅持多久，他都不確定。雖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後悔，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麼當初就算發燒燒死他他都不會讓李桐去替班。
就在張鵬準備往外走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辨認出那是隊長魏國明渾厚聲音的同時，張鵬立刻覺得腦袋好像突然被罩上了一個大鐵桶，被人拿著木棒在上麵狠狠地敲，震得耳邊嗡嗡作響。隊長叫他還能有什麼事……肯定是問他任務進行得怎麼樣了，他又得撒謊，他就要說不下去了……
“想什麼呢，喊你好幾聲。”魏國明快走幾步拍了一下張鵬的後背。
“啊……隊長……我沒聽見……”張鵬覺得自己裝無辜的臉肯定在抽搐。果然魏國明皺起了眉，盯著他的臉看。張鵬心虛得覺得自己臉部肌肉越來越僵硬，不由得想立刻扒個地縫鑽進去，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此地無銀般解釋的衝動，他試探著問，“有什麼事麼隊長？”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做任務做的？”魏國明的語氣裏充滿了關切，張鵬聽了又一陣內疚湧上心頭，咧了咧嘴低下頭。
“恩……這案子是挺棘手的，咱們派出去的人一直都沒什麼進展，不過……”張鵬抬起頭看到隊長魏國明的臉上出現了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曾有過的光彩，“昨天小劉那邊有動靜了，這不正準備開會麼，你那條線先放一下，過十分鍾到會議室開個會，局裏幾個領導都要來，根據新情況可能會有新的安排部署。”
“新安排？真的？”張鵬隻覺得走廊裏的光線都比剛才明亮了許多，他下意識地抓住魏國明的胳膊確認。
“當然啊，我騙你幹什麼，哈哈，看你這個興奮的樣子，一會兒別忘了開會啊。”魏國明說完又拍了拍張鵬的肩膀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張鵬覺得就要執行死刑的犯人被特赦時估計就是他現在的感受……總之不管怎樣，現在案子有了進展，這樣至少他便不用左右為難，心裏的內疚感也一下子減輕了很多。
局裏的會議室並不大，三十多平米見方的屋子中間擺了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隻是不同於其他單位，桌麵上沒有任何裝飾，而是並不整齊地擺放著一圈煙灰缸。會議桌周圍放著灰色的扶手椅子，現在都已經坐上了人。張鵬大概數了一下，現在屋子裏一共坐了約莫二十來個人，這應該不是全部參與這個案子的人員。會議桌的上席坐著兩個在張鵬看來表情十分嚴肅，挺有氣勢和威嚴的人，年齡大概都在五十歲上下，他來局裏時間不長，還不能一下子認出每個人，不過按肩膀上佩戴的警銜看應該是局長副局長一級的領導。兩位領導的右邊是隊長魏國明，他輕咳了一聲之後，朝兩位領導點點頭便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