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烈火熊熊,濃煙滾滾,火勢越來越大,已不宜停留。
“穿上,我這就帶你離開。”
林奇走到紫眸少女跟前,脫下自己的衣服,彎腰遞向她,盡量讓自己煞冷的聲音顯得柔和些。
紫眸少女淚眼朦朧,回頭看著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年,怎能不產生信任感,勉力穿上他同樣沾滿血的外衣,搭上他伸過來的手,軟綿綿的身體被拽了起來。
林奇架著這個比自己高上一個頭還多的少女,從懷中掏出那顆藏有銀凰焰的仙果火棗,微微運功一摧,銀焰如火燭一般升起,周遭肆意燃燒的烈火如禽鳥見了鳳凰,走獸見了麒麟,遊魚見了蛟龍,自行退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山火、雷火、燭火、明火、柴火等等之類的世間萬火,皆為虛火,是需要以燃料支持的有根之火,而銀凰焰則是真火,無需燃料,自可長燃不滅,乃是世所罕見的無根之火。虛火之於真火,就好比臣民之於王者,凡人之於神靈,天生就帶有一種敬畏,甚至是在法則上的服從。
兩人出了密室,一路前行,當走到屍體遍布、血流成片的廟堂,林奇一陣力乏,軟倒在地上,紫眸少女也跟著他一起跌倒。
“你怎麼樣?”
紫眸少女掙紮著起身,急慌慌的問道。
“我沒事。”
林奇摸出一枚枯藤寶葫蘆,連喝兩口靈液,補充了一下空虛的身體,才覺稍稍好受了一些。
自從進階化境之後,丹田中能夠積攢的靈力倍增,可這一戰消耗實在太大,尤其是兩次使用銀凰焰燃燒了太多靈力,簡直要把他掏空了。
“給,喝一口,你會好受些,但不要多喝。”
林奇把葫蘆遞向紫眸少女,此女頸部的劃痕很深,失血過多,虛弱到連走路都覺費勁,也許補充一下。但她修為低淺,一次性攝入富含高能量的靈液的話,非但無益,反而有害。
“怎麼了?”
林奇見紫眸少女小口微張,一雙漂亮的紫羅蘭美眸直勾勾的盯著他手裏的葫蘆,震驚得無以複加,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
紫眸少女神色恍惚,接過葫蘆喝了一小口,沒敢細看這精美的小物件,就趕忙還了回去。
抬起低垂的眼簾,她忽然發現林奇額頭上有殷紅的鮮血流下,急道:“你頭上流血了,是受傷了麼?”
林奇有些失神的看著少女的眼睛,隨手抹了一把,的確是血,但他不記得自己頭上何時受過傷,不在意的道:“不是我的血。”
“我幫你看看。”
紫眸少女說著,一隻手向他的頭上摸去。
林奇一把抓住此女的手,總算想起了一副十分模糊的畫麵,憶起一扇小小的車窗裏,那三雙緊挨的紫色眼眸。
當年,他上仙袂峰去摘枯藤寶葫蘆,遠遠看見雲棧山路上一個車隊經過,所有車上都掛著繪有雪白玉蘭花的紫色車旗,是玉蘭白氏的車隊。在一輛華麗的六輪車輦中,一女兩男三個孩子爭搶車窗,貪看仙袂峰青瀑飛天的奇景,那個女孩可不就是眼前這個紫眸少女嗎?
一瞬間,林奇心亂如麻,千頭萬緒,腦中鬱鬱沉沉血一般紅的雲霧緩緩消散,透進了幾縷溫暖的陽光,仿佛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清楚的感覺到,當初看到那三個孩子時自己是多麼的羨慕他們,塵封的記憶由此打開,好似一本厚厚的畫冊,嘩啦啦的往前翻。
獨眼的徐公駕車帶他上鹿籬山,車後遙遙追逐的紫雪紫發飛揚、紫眸朦朧,麒麟府家門關上時母親淒婉的身影,祠堂裏所供奉麒麟一族先輩們的珍瓏木神龕……
除了物和事,還有一個個鮮活的人,唯一的好哥們高博倫,最照顧他的仙兒姐,驕傲冷漠的雷橫,向來嚴肅不笑但唯獨對他和藹可親的舅父雷嘯天,一絲不苟的監襲教授灰胡子,令他崇拜不已的鐵心一族公子楊驍……
許許多多的圖景和人影在他腦海裏不斷回顯,將他一段段經曆細致的勾畫出來,就像在瞬間講述了一個有關光陰的故事。
離開墟極境,離開蒼龍嶺,已有這麼多日過去,如今他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然回到人間,終於開始回歸到人的本性。
環視周遭,橫七豎八的屍體胡亂堆疊,數不清的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滿地流淌的鮮血散發著濃濃的血氣,使得這原本幹淨肅穆的廟堂恍若煉獄中的修羅屠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