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沁涼入體。西秦國都長安城萬籟俱寂。

借著皎潔的月光,承天門外廣場上那漢白玉石雕就的鴟吻巨獸仿佛扭動著身軀要騰飛似的。

宮殿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則靜默無語,定定地看著值夜的宮女太監和羽林侍衛們如同幽靈般來來往往。

如果駐足細聽,風中仿佛還有什麼低低的嗚咽,在訴說著這皇宮不為人知的舊事。

及至月上中天,如漆般寂靜的夜空嵌著幾顆寥寥的星子,原本皎潔的明月突然變得黯淡起來,倒是一南一北兩個星子愈來愈亮,其光芒漸有壓過月華之勢。

皇宮內高高的觀星台上,一名老者眉頭越皺越緊。抬眼再看正北紫微垣,帝星卻忽明忽暗。他心頭一凜,逐雙目微闔掐算起來。身後,年輕人垂手侍立,大氣也不敢出。

少頃,老者猛然抬頭:“不好!雙星噬月,將引起西秦皇室乃至天下動蕩……”

“師父,是否馬上稟告皇上?”年輕人聞言一臉驚慌。

“阿堯稍安勿躁!以陛下多疑的性子,豈不是會將這天下的雙生女尋遍殺盡?”老人搖搖頭,複又低頭掐算,眉頭緊蹙:“這兩顆星子一南一北,莫非老夫算錯了不成?”

數十年前北辰太子獨孤倉頡,因不滿皇室傾軋骨肉相殘,憤然出走下落不明。遍尋無果,北辰皇無奈之下,隻好立其同胞王弟獨孤倉晟為太子。

後來獨孤倉晟被人陷害流落民間,前不久才剛登上皇位,端正朝綱。前兒有消息說這位爺正妃一直無所出,私下派人四下追殺其在民間愛上的,已身怦六甲的女子。算算時間,今日之天相表明這朱雀天母星正應在此女所孕胎兒身上。

朱雀對青龍!北辰與西秦枕戈相向多年,估計誰也想不到以後這位北辰公主將成為西秦皇後吧?隻是,南方那顆呈漸衰之勢的天母星又是何意?明明換算出來是雙生之相啊……

算錯?!師父乃被譽為漢初三傑張良,張子房的後人,向來料事如事,怎麼會錯呢?看老人沉吟,阿堯默然不語,心裏卻暗暗嘀咕。

眼見得明月完全消失,師徒二人一動不動矗立黑暗天地中,猶如兩具泥塑。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一陣清風拂過。

“師父,您快看——”阿堯突然指著天穹驚叫起來。

老人抬眼看向天幕,眼睛猛然睜大——

明月正慢慢變亮,南方那顆星子光芒漸弱,北方這顆天母星卻愈發明亮。先前紫微星暗淡無光,現在亦光芒四射,與其遙相呼應。

再看原本被墨雲遮擋,環擁紫微垣四周的二十八星宿,青龍護著朱雀與玄武遙遙相對,殺氣迸現。而玄武居然與白虎在交相糾纏……

“哈哈……這天下又要開始熱鬧,小老兒也該出去四處走走嘍!”老人凝神看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

阿堯似有不舍:“師父,您打定主意要去巴州隱居嗎?”

“正是,那邊道觀早已建成,總不能一直空著不是?”老人點點頭,握住他的手:“阿堯,你已經跟我近二十年,這太史令位子早該傳與你,明天一早我就去和皇上請辭。”

“那今天這星相……”阿堯朝空中指了指。

“嗬嗬,天意不可妄言。再說這半夜三更,除了你我師徒二人,又有誰會注意到這些……走吧!睡覺要緊!”老頭子低低一笑,拉著他就往台下走。

“如今天下太平,你隻需如此……”遠遠的,傳來老人對徒兒的切切叮囑。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苗疆秋月如水,懸掛在夜幕上又大又亮,把苗人視為神靈的迦邏山映照得分外皎潔。叢林間各種蟲兒的鳴叫以及高山流水聲,更顯得山裏夜的寂寞。

清風徐來,雲霧如同一層輕紗縹緲繚繞,把蔥蘢的樹木和遠近那些錯落無序地分布山坡各處的木樓,全部包裹在霧氣之中,綽綽約約,嫋嫋娉娉,看上去有一種獨一無二的神韻,美不勝收。

當然,這隻是那些文人墨客眼裏的詩情畫意罷了。

真正的苗疆人是絕不會在這樣的夜晚出來賞景的。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這樣的夜晚起霧,多半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瘴氣。

嗅入輕者癡傻,重者斃命!

此時苗疆萬家燈火皆滅,唯有位於山頂苗王寨燭火依然搖曳,有人影穿梭不停,一派忙碌情形。

高高的塔樓頂端,一襲若有若無的紅紗,頭戴純銀鳳冠,身形曼妙的美貌女子正鳳眼半眯,慵懶地側臥在榻上,一個精赤身子的年輕男子跪在地上為她捶打按摩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