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瞧不見蒼鷹此刻神情,但他聲音虛無縹緲,宛若來自遠方,又宛若來自冥府,不由得背上感到陣陣惡寒,仿佛見到了毒蛇水蛭一般。
章斧山頃刻間醒悟過來,瞧瞧天上星鬥,急忙問道:“你當真毀了神殿的雕像,那咱們該何處安身?”他身負絕學,但眼下卻惶恐不安,似乎大難臨頭一般。
蒼鷹並未回答,蹦躍幾下,跑到趙盛身邊,將他一把抱起,喊道:“隨我來吧。”
眾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隱隱感到大事不妙,紛紛追隨著蒼鷹,在林中花草間盤繞疾跑,蒼鷹拍拍趙盛的腦袋,陰惻惻的說:“小盛,你瞧瞧九和郡主。”
小盛強忍心中不安,扭頭朝九和郡主望去,隻見她臉上猶帶著淚痕,懷中抱著玄鏡頭顱,被李書秀拉住手,傷心欲絕,流離失所,默默跟在眾人身後。
蒼鷹問道:“你可知她為何抱著玄鏡老道的頭顱?”
小盛顫聲道:“不是你讓她抱著的麼?”
蒼鷹發出刺耳的笑聲,在他耳邊說道:“並非是我讓她抱著,而是她自己想要留著這顆腦袋。她心中滿是迂腐的感情,以為這般保住玄鏡的頭顱,便是她良善之舉,積德之行。”
小盛問:“難道不是麼?”
蒼鷹道:“什麼舊情難忘,什麼生死離別,那都不過是一時發瘋愚蠢的念頭,其實毫無意義。這一番做作是給誰看的?死者如何知道這番舉動的深情?旁人即便因此給予同情,隻怕在心底也會嫌此人自作多情,視其為累贅罷了。”
小盛聽得心底一片冰涼,哆嗦著說道:“那你為什麼將老道的頭顱給她?”
蒼鷹笑道:“我便是要看看她這般愚笨至極的表現,她這般自以為是的偽善,她這般自欺欺人的掩飾。其實非但是她,這兒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隻怕皆受這愚昧之情的拘束,到了生死別離的關頭,便會猶豫不決,神智恍惚,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哈哈,哈哈,你看看她,你看她是多麼滑稽,多麼可笑?”
小盛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突然覺得,自從蒼鷹見到那座女子雕像開始,他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再是那個令他喜愛的蒼鷹哥哥了。他仿佛被鬼怪附身,內心變得陰暗險惡,不可理喻。
這讓他心裏恐懼至極。
蒼鷹又道:“小盛,小盛,你要記住我說的話。你要狠得下心,放得下慈悲,動心忍性,到了緊要關頭,哪怕是至親至愛之人,你也莫要憐惜他們的性命。”
小盛忍不住尖叫道:“那你呢?蒼鷹哥哥,那你的性命呢?”
蒼鷹的語氣陰森可怖,在小盛心底如陰魂般回蕩。
他說道:“尤其是我的性命,孩子。”
————
正說著話,突然間一旁花牆劇烈顫動,眾人回頭一瞧,無不大吃一驚——隻見一個鬣狗的腦袋從一旁鑽了出來,瞧見眾人,露齒一笑,龐大的軀體從花牆後鑽出,攔在蒼鷹麵前。
李書秀一聲輕叱,長劍直刺鬣狗下顎,這一招她曾經在山穀中使出,對這些鬣狗尤為有效,當時那些鬣狗毫無反抗餘地,出招必中,中者必死。誰知此時再度出手,那鬣狗巧妙往旁邊一閃,揮動巨掌,想要壓住李書秀長劍,李書秀連忙變招,斬斷鬣狗手掌。
那位周瀚海見這一招應變奇速,恰到好處,不由喝彩道:“好劍法!”
那鬣狗竟絲毫不覺疼痛,半步不退,反而高高站起,刹那之間,尖牙利齒從四麵八方朝李書秀襲來,李書秀閃身避開,瞅準破綻,一招“載沉載浮”,在鬣狗胸口連刺數劍,正以為得手,豈料這鬣狗不管不顧的猛撲上來,她驚呼一聲,運盡全力,一掌正中鬣狗腹部,將鬣狗遠遠推了出去。
那鬣狗在地上有氣無力的爬行,嘴中依舊發出呼嚕呼嚕的笑聲,但奈何傷勢過重,過了許久,它腦袋一歪,散架死去。
李書秀經過這一番死鬥,竟隱隱有死裏逃生之感,她快步趕上眾人,苦笑道:“這鬣狗怎麼比先前厲害這麼多?”
章斧山說道:“這是那些青牡鹿搗得鬼。”
李書秀奇道:“它們先前不是對你友善的很麼?”
章斧山罵道:“這山穀中的怪物在白天都不凶惡,但過了子時,它們便全然變了模樣,變得凶殘狡詐,嗜血恐怖。我中了這皇宮中的奇毒,染上了莫名其妙的重病,那些小鹿因而肯與我親近,但到了晚上,恨不得將我渾身的肉一片片呑進肚子。”
李書秀滿心困惑,但頃刻間卻不知該如何發問,周瀚海忽然說道:“那鬣狗,可是被那些青牡鹿迷了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