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和那新結識的成鈺姑娘就在人家妖界七皇子的後花園裏眼對眼整整對了半個時辰後,手牽著手朝別處跑了。心中模模糊糊覺得應是先和前廳那位還在與勞什子公主相談甚歡的仙君知會一聲,可惜小姑娘拉著我的手跑得興致正高,我也不大忍心先下就打擾她,權當是餐後散步消食了,想來這妖界景致定也不會差的。
如此寬慰一番卓有成效,除了我那顆老桃樹心被安放得妥妥的,連一味拉著我一直向前奔的成鈺姑娘也顯得矜持端莊了不少,姑且也隨她去了。
我那時還未意識到,世間萬物都是有兩麵的。說得深些,是成成敗敗,因因果果,譬如輪回轉世,再譬如曆劫渡塵:說得淺些,是前前後後,始始末末,譬如是茶館喝茶的公子遇見恰是躲雨的佳人,譬如是我在後花園隨人而去,而墨燏驚覺後匆忙而至。
月色掩映中,石子小徑泛著銀光,一盤散落在地的點心恰證明有人曾在此有一番不同的際遇,可惜無論事主兒的巧遇如何花前月下□□添香兒女情長,都擋不住墨燏眉間騰湧而起的冷意。
他凝神探了探,指著一個方向冷冷道:“那裏是什麼地方?”
煜顏藏在袖子裏的手紮紮實實地握緊了,抿著嘴卻是不說話。
是了,這妖界的九公主是有幾分氣性的,隻不過這千年來都對夜曜天君抱著一顆不算矜持的心,灼灼騰騰,故而那幾分氣性都被冒上來的熱氣給掩蓋了。但時至今日,此時此刻,正與自己相好的你儂我儂情深意重的九公主卻為另一人巴巴地趕到後花園,還被人輕輕淺淺冷冷淡淡地擱到一邊兒質問,那幾分藏掖的略深的氣性就騰地升起來了,換做別人她早就一掌劈死過去了。可現下光景卻又有些許不同,九公主咬了咬牙,握緊了差點就收不住的手,正兒八經篤篤定定地同夜曜天君鬧起別扭來。
墨燏冷冷看著兀自還別扭著的煜顏,麵目蒼白襯得那一雙眼愈發漆黑,洶湧得似有骸浪翻滾。
其實四莽八荒的大抵都是知道,天帝的小兒子夜曜天君性子淡薄,隻是對人謙恭有禮,倒也不讓人覺得難以親近,故而有些人便不客氣地忘記了天帝這一脈向來是以冷漠出名。
是以不巧,煜顏也在此列。
墨燏的袖袂翻飛,一身紅衣煞是刺眼,顏煜驀地心中一凜。
他忽而笑了一聲,道:“九公主是希望本君現在就去和妖帝喝杯茶敘敘舊,最好再商議番你我的婚事嗎?”
煜顏聞言一怔,待明白過來話中之意後,差點一口氣沒順過來。
“你,你覺得是在我以此威脅你?”
墨燏不置可否。
煜顏勉力穩了穩氣息,聲音澀然:“我若是想害他,又何必等到今日......當年我是不服氣了些,以為他不過是仗著‘辟塵’才得了你們的心,誰料想......”
墨燏不自覺側過臉。
“七哥為守他算是舍了一身修為,聽聞那位也沒落個好下場,那麼你現在這樣也是覺得虧欠嗎?”
煜顏緩緩闔上雙目,麵容慘白,極為戚戚:“......往那兒走便是‘虛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尋了那麼個地兒,倒是要白白毀了你的一番心血了。”
她倏爾眼一睜,笑聲苦澀而慘淡:“你說,這算不算得報應?”
墨燏身子一僵。
良久,他歎息一聲,似是低低答了一句:“我們三人的劫早已纏在一起,誰都逃不過魂飛魄散的下場。”
“但我竟仍想再護他一次,哪管天劫難逃,哪管身形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