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年前，是我第一次見他。
那日，王母瑤池內的三生蓮開得極好，紅灼灼一片，像緞質的紅綾，上麵滾動著水珠兒，梭棱棱的顫動，模樣卻愈發清冷。而西邊的重天，七七四十九隻彩鳳繞宇而飛，還有九隻天鶴盤旋，鳳鳴鸞和，鍾鼎不絕。如此盛景持續了整八十一日，四莽八荒都矚目於此。在之後的宴會上，眾仙都議論著是何方大神晉升才得此轟動，這光景估摸著已勝了當年天帝晉升的排場。莫是上古仙坻又要動動身子解解乏才出的事？隻是這些人向來行蹤古怪，這老人家的想法不是吾等能擅自揣摩的，還是參參天書以解天意為妙。
我思忖著自己不過是崇極山一棵老桃花樹，雖是上古時期便與天同生，然崇極環境實屬惡劣之極品，已到了寸草難生芥種難留的地步，隻在山頂光溜溜長了一棵桃花樹，前些年在蒙七的攛掇下讓我用根脈才護了幾棵桑樹養蠶，這使我拖到今日才成仙。此時偏生遇見祥瑞，莫不是上天感我多年苦修特為我慶賀的？
正胡亂想著，旁邊一位打量了我頗久的仙君向我揖了一揖：＂這位仙君好是臉生，許是本君未見過的，亦或是忘了，煩請問個名諱。＂聽此言我習慣性的摸上了縛住雙眼的三指寬的白綾，微微一笑道：＂仙君客氣了，原是小仙本無資質還為得以正道，現不過因緣巧合才列仙班。這陋名實在，實在不足掛齒。＂我官腔打得恰當，也不覺得羞赫，許是近來臉皮又厚了。卻見他眉目好似放鬆下來，一連了然，搖了搖手裏的扇子，道：＂我說呢，這天上豈還有我啻元不認識的仙君，原來是新上來的！仙君不必藏言，我啻元向來愛交朋友，權當是廣開路子！＂這仙君看來是個事多的主兒，我連連或委婉或直接的拒絕，他都笑眯眯的盯著我非要討個名字，我盤算不要升仙第一天就給人留下什麼清高自作的印象，就回了句：＂這萬萬年來叫我名的花樣甚多，無非都是謅著玩兒的。其他稱號就請仙君莫要深究了，倒是不嫌棄的話，可喚小仙，窮奇。＂
＂窮、窮奇？是你？！＂那個叫啻元的事兒主明顯驚著了，手指質疑般指著我，還一顫一顫，煞是詭異，＂怎麼可能？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名字就隻說，何須非謅這麼一個名字來誆我！＂我不自苦笑，道：＂小仙何必誆你。＂
＂窮奇乃上古猛獸，排四十二位，善飛，性惡。你你你，怎麼可能是窮奇！還有你這眼上的白綾，分明是加了透影術的，你若不是畏光何苦戴它，但我可沒聽說過哪種神獸眼睛是會畏光的！＂
我自知定是我戴白綾的樣子已嚇著人了，隻是它是斷然取不下來的。而我也不知為什麼作為一個品行端正寶相端莊的桃花樹妖能取個這麼沒內涵的名字。
＂……崇極山上古桃花樹妖，窮奇，升仙位。天帝特賜封號，青泠。＂台上報位的仙官長悠悠的一道聲兒倒是解了我的圍。
瑤池上位的天帝將視線轉向了我，我卻下意識一低頭，假意與那勞什子啻元仙君交談，等回過神來，仔細想著好歹論歲數長了這裏所有人，實在不必如此羞澀，就又抬起頭來，朝那方向虛空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