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借了醫院的電話,告訴他們張毅行已經醒來,精神還不錯,隻是暫時不能進食。
半小時不到父母就趕了過來,又過了十幾分鍾,弟妹抱著兒子也來了。
當初還是一團肉的小家夥現在已經能說能走,穿著一套牛仔服,眉宇間有張毅行小時候的影子。
小孩子對張毅澤這個沒表情的陌生大叔很畏懼,躲在媽媽身後用小手去拉張毅行,“爸爸,起床。”
稚氣的聲音和語氣讓病房裏的氣氛變得柔和,一家人圍坐在張毅行床邊,用聊天來分散他因麻藥退去而覺得疼痛的注意力。
說到小侄子的外婆報名了老年大學,說到老家鄰居幾乎都搬了家,還說到弟妹工作的地方要修建新的廣場。
都是張毅澤所不熟悉的話題。
他靜靜地聽著,還以為遺忘了的疏離感又無聲無息地漫上心頭。
明明是一家人,連弟妹這個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能很好地融入進去,為什麼隻有自己像個旁觀者?
很多年前有一次半夜上衛生間的時候不小心在父母門外聽到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裏。
——他爸,醫生也治不好小澤,難道他會一直這樣不哭也不笑?好可怕。
其實他們一直把自己當成怪物吧。
“爸,媽,阿行,弟妹,”張毅澤突然開口,“我想回家洗個澡。晚上你們都別守夜了,有我就行。”
母親一聽馬上說:“對哦,小澤你坐大巴來的一定很累了,快回去休息一下。你的房間我打掃好了,鑰匙帶在身上的吧?”
“帶了的。”張毅澤站起來,走到張毅行床邊,“阿行,晚上見。”
張毅行笑著說:“晚上不用陪床啦,怪丟臉的。”
“哥哥陪弟弟有什麼好丟臉的!”母親在一旁插嘴。
張毅澤走之前想和小侄子打個招呼,誰知怕生的小孩一直怯怯地不肯和他親近。
暗歎了一口氣,失望的張毅澤緩緩地離開了醫院。
坐上出租車後張毅澤陷入了短暫的睡眠,除了心情低落外,前一晚沒睡好的疲憊也是很大一個原因。
這次沒有做夢,抵達目的地時是被司機叫醒的,張毅澤不甚清醒地付了車資,提著行李包下車。
老家在市區比較邊緣的地方,是一幢獨門獨院的二層老房子,從祖父那一輩傳下來,已經有相當長的年歲了。老房子的一麵牆壁上長滿了植物,每到春夏之季就像裹了一層綠漆。
微風拂過,它們像海浪一般一層層地蕩漾開。綠牆前站著的青年,在暖光的映射下,顯得異常明豔動人。
等等……青年?
張毅澤用力地眨了眨眼。
青年也看到了他,大步跑過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
“阿澤!你沒事吧!”
白皙漂亮的臉離自己還有幾公分的距離,焦急的情緒卻迅速蔓延開來。
“阿澤!你說句話啊!你究竟怎麼了!”
雙眼皮很深的眼睛大大地睜著,裏麵寫滿了擔心,慌張,還有水般的柔情。
手一鬆,行李包掉在了地上。
“阿澤……”青年的手撫上了他的臉,人類的溫度真的很暖。
有一滴東西從眼眶裏滑了出去,接著是另外一滴,再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