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1(1 / 2)

A:像人一樣的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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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就有這種特質。

從初中到大學,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聽眾,耐心,安靜,沒有偏見,守口如瓶。

你失戀?你痛苦?你孤獨?你變態?

沒問題。

隻要在他身邊坐一坐,把想說話一股腦全說出來,再看看他那張萬年不動聲色的撲克臉,什麼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

大學畢業進入社會,無論是第一家公司還是後來跳槽去的那家,跟了他二十多年、像傾訴樹洞一樣的特質,很快就被同事們發現。

人們奔走相告——你知不知道財務部有個神奇的人?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聽眾,耐心,安靜,沒有偏見,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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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澤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把白酒當白水,一杯一杯地灌下肚,內心深處擔心的居然隻是他們身上帶的錢夠不夠以及這家小餐廳能不能刷信用卡這樣的問題。

“我告訴你啊,開發組的那個家夥實在太高傲了,留過學了不起啊?雙碩士了不起啊?在外國的大公司幹過了不起啊?說什麼我們的企劃不夠有噱頭,不夠抓眼球,我看是他不了解國內市場吧!”

這個叫秦充的人比自己小兩歲,正是三月和他同時跳槽進入目前所在公司的新人之一,最近這段時間“慕名”來找他傾訴心聲。

“和那個囂張的家夥比起來,還是我家學長為人親切。學長說了,等我有了食品方麵的工作經驗後,就想辦法把我挖到他們公司去。他們公司規模雖然小點,但是氣氛很好哦。嗯,這件事你當然不能對外說……”秦充說到這裏突然笑起來,“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專業精神。你肯定不會說出去,我最信任你!”

秦充當然最信任他,否則也不會在認識後第三天就向他出櫃。

“我喜歡大學裏一個學長,可是他是直的。你知道直的是什麼意思吧,就是異性戀啦!”

麵對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爆炸性新聞,張毅澤並沒有絲毫動容。臉上堆積的冰山連冰渣都不會掉一顆。秦充立刻被他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穩重所打動,成為了向他傾吐心聲的“常客”。

高興的時候,秦充約張毅澤一起吃午飯,“喂,告訴你,學長昨天約我周末出去玩!”

寂寞的時候,秦充約張毅澤一起吃晚飯,“好無聊啊,學長最近都忙得連電話都不接。”

沮喪的時候——當然這種時候很少——秦充即便是半夜也會打電話問張毅澤吃不吃夜宵,“你說,我是不是幹脆不要喜歡學長了比較好?喜歡直男,很痛苦的。”

無論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事,張毅澤都是一張撲克臉,甚至連響應都沒有,雕塑一般坐在那裏。

卻越來越能得到傾訴人的信任。

找他傾訴的人像拿好了號碼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地來,從來不會斷檔。

特別是秦充。

當張毅澤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用餐的時間幾乎都被秦充所占據之時,麵對麵地和那個個子不高,身材纖細的男人吃東西,似乎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秦充在吃飯的時候總會讓人懷疑他的嘴巴裏是不是藏了另一張嘴,不然怎麼能一邊說那麼多話一邊迅速把食物消滅完?

而張毅澤隻是默默地吃啊吃,還經常趕不上他的速度。

有一天,張毅澤終於被疑惑困擾得實在不吐不快了,他放下筷子,手肘擱在飯桌上,輕輕地問:“你不怕被嗆到嗎?”

當時秦充正說到自己在大學裏如何和學長一起快樂地參加社團活動,冷不防被打斷,一下就呆了。

半晌他才蠕動著嘴唇說:“你……剛才說什麼?”

“一邊說話一邊吃飯,不怕被嗆到嗎?”張毅澤重複了一遍,還體貼地多加了幾個字。

秦充眨了眨眼睛,嘴巴慢慢張成“O”型,“天!張毅澤!你的聲音真好聽!再說點再說點!”

“沒什麼好說的……”

由於平時都是傾訴者們在說話,張毅澤幾乎不用開口,所以相交超過一個月才完整地說出了一個稍長的句子,對於張毅澤本人來說並不太奇怪。

但是對於秦充的意義似乎就不一樣了。

他好像很喜歡自己的聲音。張毅澤略帶苦惱地想。

從那天開始,秦充會一邊傾訴一邊聒噪地勸張毅澤多說話,並且不吝獻祭出各種讚美。

“那種懶洋洋的聲線!那種有一點低沉卻不沙啞的感覺!簡直像中提琴奏的旋律般優美嘛!再多說點,拜托多說點!”

有什麼好說的呢?張毅澤不明白,像秦充那樣連吃飯都在不停說話的人才比較奇怪吧。

“說什麼都可以啊!”秦充掰著手指舉例,“你的愛好,家人,戀人,什麼都可以!我雖然可能不是一個好聽眾,但我會努力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