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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Lin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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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古老的接待室。
從木製的窗戶中射入的淡淡月光,在牆壁護牆板邊緣所鏤刻的藤蔓花紋上留下了淡淡的陰影。
在那麵牆上,從剛才起就有人影在左右搖曳。
房間中間擺放著厚重的圓桌。在這個齊彭代爾式樣的紅木圓桌上,點燃了三根蠟燭。燭火為聚集在圓桌周圍的人的臉染上了一抹紅色。
這其中的一個人,探出身體向其他人講述著什麼。
“……第二天晚上,她一個人來到那裏後……”
講述故事的休.阿達姆斯在這裏籲了口氣,環視著其他人屏息靜氣的緊張麵孔。在經過了十足的氣氛醞釀後,他才繼續說了下去。
“隻有男人的首級在棺材上滾動。”
他配合著自己的語調,用手在脖子上做了個砍掉腦袋的姿勢。
瞬間。
“上帝!”
“我的天啊!”
倒吸一口涼氣的聽眾們紛紛發出了祈求神的慈悲的嘀咕。
而講完故事的休,則因為周圍人的反應浮現出滿足的表情,一口吹熄了他旁邊的蠟燭。
瞬間。
黑暗的領域擴大了。
(啊啊,又來了——)
一頭黑發仿佛要融入黑暗中一樣,擁有日本血統的少年悠裏.佛達姆交叉在圓桌上的手指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量。他微微垂下眼簾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好像死心似的輕輕吐了一口氣。
(所以我才說嘛!)
雖然事到如今再說這個也太遲了,但他還是一陣沮喪。
“悠裏,你沒事吧?”
因為悠裏下意識地按住了太陽穴,所以在他隔壁席位上的法國人西蒙.德.貝魯傑用柔和的母語向他作出了這樣的詢問。盡管他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耳尖的休聽到了。休半開玩笑地說道:
“怎麼了,悠裏?提出這個建議的當事人自己倒害怕起來了嗎?”
因為休.阿達姆斯對於符合貴族口味的日本文化一向頗為傾倒,所以他從以前起就很喜歡動不動拿悠裏打趣。麵對休浮現出的和親密隻有一線之隔的高傲笑容,悠裏如同平時一樣幹脆地回答:
“我害怕哦。”
說完之後,他用好像朦朧的夜色一樣深邃的眼瞳筆直地凝視著對方。
“休,你不害怕嗎?"
說完之後,悠裏的視線突然一陣遊弋,下意識地追逐著他的視線的休,身體突然一陣緊繃。
圍繞著圓桌的黑暗,異常的濃厚。
因為蠟燭的昏暗光線而可以隱約看到家具的輪廓,但是,突然間,那些家具看起來好像在搖動一樣。他轉回視線後,又覺得腳下的黑暗中仿佛存在著什麼。休不由自主地輕輕摩挲了一下冒出雞皮疙瘩的手臂。
仔細觀察著他們樣子的西蒙,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悠裏。
根據悠裏的說法,他的父親——現在擔任大學教授的雷蒙多年輕時曾經去日本留學。他在寄宿的民宅中結識了房主的女兒,在經過一番親密交往後就締結了婚約。因為他的父親研究的方向就是日本的農村文化,所以佛達姆一家就那樣在日本居住下來。但是在某一年,因為悠裏的祖父——也就是前一任子爵過世,所以身為繼承人的雷蒙多不能不返回祖國。
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悠裏跟隨父母移居到了倫敦,並且在那裏先後就讀於普萊斯小學和公立中學。不過因為不久之後,他的父母宣稱下次要去熱帶地區進行農業開發研究,所以他終於離開了父母身邊,轉入這個全住宿製的聖.拉菲爾中學。
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自從在悠裏轉學的第一天相識起,西蒙就經常陪伴在悠裏身邊。但是就算現在已經有了兩年交情,他還是覺得悠裏身上有一些神秘的東西。黑絹般的頭發,漆黑的眼眸。擁有“東洋珍珠”這一綽號的悠裏那神秘的側臉,現在正朝著包圍了圓桌的黑暗的方向,就好像那裏存在著什麼東西一樣——
這裏是英國西南部。
建築在平緩的丘陵地帶的聖.拉斐爾擁有包括一整個湖在內的廣闊校園。雖然是著名的貴族私立學校,但是和注重舊有傳統的普通貴族學校不同,這裏提倡的是不被傳統習俗所束縛的自由校風。
這裏的教學樓是由曾經君臨於這一地區的伯爵家的城堡改造而來,所以至今也還保持著巴洛克建築的威風凜凜的氛圍。而除了曾經是伯爵住所的教學樓以外,散布於校園之內的船庫、俱樂部、圖書館、學生會館,以及位於橫架著眼鏡橋的溪水對麵,被稱為“公館”的學生宿舍等建築物,全都值得一見。
在這些建築物中,維多利亞宿舍位於最西南的位置。而在這裏的接待室中,眾人正圍繞著圓桌暢談鬼故事。
事情起源於悠裏的發言。
在以夏季風物詩為主體的討論會上,悠裏所提到的日本百物語讓喜歡幽靈的英國人產生了濃厚興趣。於是幾乎是順水推舟的,話題就轉向了要不要試一試這個方向。雖然悠裏進行了反對,但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阻止他那些閑得發慌的同學們。
然後,就是月光明亮的今晚。
考慮到時間上的限製,他們點燃了十根蠟燭。用一根蠟燭代表十根蠟燭,展開了由十個人參加的簡略百物語大會。聚集在這裏的人包括悠裏、西蒙、英國貴族休.阿達姆斯、紅發的迪姆.蘭頓、帶著厚厚眼鏡的勤學家傑克.帕斯卡,以及其他的第三學年(FifthForm)的同伴。因為這裏和其他的傳統學校一樣,在十三歲入學的話,第一學年就是從ThirdForm開始,所以這裏指的是同樣在學已經三年的同伴。
休.阿達姆斯是第八個講故事的人,所以當他講完後,蠟燭已經隻剩下兩根了。
房間昏暗度進一步增加。
一根。
再一根。
每一根蠟燭的熄滅,都會讓黑暗增強幾分。
順著蠟燭的火焰呈螺旋狀上上下下的就是炎之蜥蜴。
從圓桌邊緣探出腦袋的多半是小妖精或是小人族吧?
那其中也有滴著水滴的水妖精。
潛藏於黑暗中的影子們,他們因為受到這種話題的吸引而聚集了過來。
西蒙的手突然伸到了好像著迷一樣凝視著黑暗的悠裏眼前。
“沒問題吧?”
視野突然被遮住的悠裏,猛地清醒過來,揚起了眼睛。
用一隻手撩起淡金色頭發的西蒙優雅地催促他道:
“接下來輪到你了。”
身為貴族同時也是著名實業家的貝魯傑伯爵在歐洲擁有極大的勢力。而作為伯爵家的直係繼承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西蒙從小就具備了與眾不同的氣勢和落落大方的言行。
仿佛雕像一樣端正的麵孔,比例勻稱的四肢,優雅的舉止,能讓人充分感受到他頭腦優秀、談吐客氣而條理分明。無論從哪個部分來看,他都絕對不會愧對貴公子的名號。
因為西蒙能幹可靠到讓人無法相信他和自己同年的程度,所以悠裏已經習慣於有什麼事情就依賴他。
遵循西蒙的語言,悠裏再次將視線投注到了周圍的黑暗中。
聚集在這裏的精靈們,感覺上好像是野生的。因為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就號稱妖精的王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景也不足為怪。話雖如此,雖然不知道它們因為什麼而氣憤,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刺激它們為好。
悠裏為了保險起見,決定披露祖國的幽靈故事。
“在某個夏日的午後,幾個朋友一起去海邊遊玩”
在搖曳的燭光下,悠裏清澈通透的聲音靜靜地震蕩著空氣。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地傾聽著他的講述。
“那一天是個非常晴朗、萬裏無雲、天空蔚藍到耀眼的夏日。因為是淺灘,所以那裏非常適合海水浴。不過隻有一個突出的懸崖周邊是遊泳禁區,因為那裏從以前開始就經常發生水難。”
水妖精們突然紛紛地湊到了悠裏的腳邊。
涼絲絲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把話吞回了肚子。但是在看到妖精們仰望著自己的眼瞳中的那些好奇心旺盛的色彩後,他輕輕吐了口氣。
他很自然地撣掉爬到他肩膀上的水妖精後,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年輕人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動的關係,因為淺薄的虛榮心,不知不覺中有人提出要從那個懸崖上跳下去,來考驗一下大家的膽量……”
“跳下去的青年在成功的瞬間又好像被什麼拖住一樣地沉了下去。他的朋友衝上去試圖救助,但是夏季的慘劇無情地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隨著歲月的流逝,當時在場的人再次聚集在一起,並且談到了當年的事情。就在這時,他們中的一個人臉色蒼白地拿出了一張照片。”
“據說是至今為止從來沒有給任何人看過的當時的相片,在那上麵——”
悠裏淡淡的聲音在這裏斷了下來。
也許是什麼人扭了扭身體吧,燭光也好像被風吹到一樣搖曳了一下。
“哪麼,那張照片照到了什麼?”
西蒙用幹澀低沉的聲音詢問道。
“照片上……”
悠裏回應的聲音也很低沉。
“是好像包圍著波浪中的青年一樣被鮮血染成深紅色的海水,以及好像在尋求著犧牲者一樣伸出來的幾百隻支手臂。”
朋友們鴉雀無聲。沉默在沒有任何人做出反應的情況下持續了下去。“這算是失敗了吧?”悠裏在內心吐了吐舌頭。
“上帝啊!”
有什麼人發出聲音摩挲著手臂。
“這個也太嚇人了。”
“可不是,我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看到就連西蒙也覺得很有趣,悠裏鬆了口氣。他看了看腳下,原本應該抓著悠裏膝蓋的水妖精們,現在都滿臉震驚地用雙手按住了麵頰。它們圓圓的腦袋上沒有眼簾的眼睛也睜到了不能再大。看著它們好像在無聲尖叫的樣子,悠裏險些笑了出來。
因為心裏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他帶著輕鬆的心情吹熄了眼前的蠟燭。
“最後是我了。”
在他坐下後西蒙就站了起來。
剩下的蠟燭隻有一根了。
微弱的燭火所能照到的範圍非常有限。
因為西蒙身材修長,所以他站起來後胸口往上的部分全部融入了黑暗中,讓人無法看到。沒有臉孔的人類的說話聲,感覺上非常神秘而且讓人發毛。
西蒙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所以這種效果應該也在他的預計之中吧!
“這所學校裏有一片湖水,這個大家當然都知道吧?”
西蒙一麵說一麵離開座位,開始在椅子後麵行走。
哢,哢,哢。
他的腳步聲聽起來格外響亮。
“前不久,我在圖書館偶然發現了古老的文獻。”
藍登伯爵家曾經是這片土地的領主,所以藏書非常豐富。因為聖.拉斐爾的圖書館直接繼承了伯爵家的文獻,所以堪稱是古書的寶庫。就算是有專屬的司書,也還是有眾多沒能完全整理完的文獻散亂分布於書架的各個地方。
“在其中的一個文獻上,就記載著和那個湖有關的恐怖傳說。”
西蒙用柔和清爽的聲音淡淡地講述的故事,是和所有在場的人相關的傳說。這難免讓人覺得帶上了幾分現實感,所以眾人之中也出現了戰戰兢兢地在意著自己後麵的人。
“在那個湖中,曾經居住著號稱‘貴婦人’的精靈。她會以非常美麗的女性姿態出現在旅人的麵前。”
伴隨著西蒙用流暢英語進行的講述,悠裏很容易地就和他產生了共鳴。
淺淺地溢出波紋的湖水。
燦爛鮮豔的盛開花朵的甜美香氣。
圓桌、蠟燭和同伴們的麵孔都消失不見,悠裏好像一個人置身於中世紀的森林中。
“那時候有一個名叫傑克.萊恩的年輕人,他擁有稀世的美貌,修長柔韌的身軀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感覺,散落在額頭的發絲沐浴到陽光後閃爍著燦爛的金黃色。他的眼瞳是比五月剛剛萌芽的綠葉還要明亮的翠綠色,他的嘴唇就好像玫瑰花瓣一樣閃爍著晶瑩的粉紅色。”
青年出現在了悠裏的眼前。那個矗立在那裏的貴公子,好像被什麼所吸引一樣地回頭看向悠裏。
瞬間,他們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
(咦?)
過度鮮明的臨場感,讓悠裏吃驚地倒吸一口涼氣。在此期間,西蒙也在繼續講述著故事。
“聽到了關於他的傳言的領主女兒,很快就派人把他邀請到城堡來。於是她在瞬間就成為了愛情的俘虜。被容許自由出入城堡的傑克,在那之後開始不止一次地前往領主女兒的身邊。”
被故事所吸引而陷入了非現實空間的悠裏,因為腿邊的褲子突然被一把抓住,而被拉回到現實之中。
原本用手撐在圓桌上托著下顎的悠裏坐直了身體。然後他看到水妖精沒有眼簾的眼睛中浮現出恐怖的色彩,好像很害怕什麼一樣地搖晃著腦袋。他不可思議地環視了一下周圍,原本充斥了空間的異形生物,一個又一個地消失在了牆壁或是地板中。
(這到底是……?)
茫然的悠裏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他暴露在外的手臂上冒出了雞皮疙瘩。
(空氣變冷了嗎?)
沒有注意到悠裏的動搖,西蒙繼續把故事講述了下去。
“在某個夜晚,在和平時一樣前往城堡的路上,傑克聽到了從某個地方傳來的美妙歌聲。那歌聲美麗到仿佛可以讓人的靈魂出竅一樣。他好像被人拉著一樣,一步步地走向森林的深處。在森林之中,和今天一樣明亮的月色清晰地照出了每一寸土地,還有樹木、花草——所有存在著生命的生物,都被淡淡的青白色的月光所包圍,看起來充滿了近乎夢幻的美麗。”
悠裏將顫抖的雙手交叉到了一起。他的脖子後麵涼颼颼的,好像有什麼將要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悠裏的耳邊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不能呼叫……』
悠裏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環視周圍,但是周圍卻隻有黑暗。水妖精和小人族等等異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之後,他來到了湖畔。明月反射在水麵上,水麵好像鏡子一樣紋絲不動。然後,傑克終於見到了神秘的歌者,那是一位在湖畔休息的女人。湖中的貴婦人,正在等待著美麗的青年傑克的到訪。妖精的身影美麗到無法形容的地步,被她的歌聲所迷惑的傑克,就這樣成為了她的俘虜。結果——”
『……不能呼叫那個被詛咒的名字……』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這個,是警告嗎?
一麵聽著西蒙流暢的描述,悠裏的心髒一麵開始劇烈地跳動。
“當人們在湖畔發現傑克的時候,他的肉體已經變得淒慘到不堪入目。被吸食了鮮血,又被吞噬掉心髒的傑克,已經化為了僵屍。據說領主的女兒由於遭受到這個過度的打擊而投湖自殺。但是,更加可怕的是……”
哢,哢。
從悠裏的右手邊到左手邊,腳步聲先是接近然後退開。隻有腳尖的部分,能夠看到隱約的光亮。
可是——
西蒙的聲音不是從悠裏的正麵、隔著圓桌的另一側傳來的嗎?
“他被奪走的靈魂,維持著被囚禁的狀態,永遠地陷入了彷徨之中。傑克.萊恩永遠也無法獲得安息,每天晚上都在為了尋找新的肉體而四處徘徊。為了能夠再度聽到妖精的歌聲……”
悠裏覺得全身都好像凍結住了一樣。
(西蒙在我的正麵?那麼,那個是……)
他的脊背上淌下了冷汗。
(就在剛才,從我背後通過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在讓人快要暈倒的恐懼感中,悠裏茫然地持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