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正月初一,是一個大晴天。陽光穿破了連日的陰霾,屋簷下的大紅燈籠也被照耀的一片喜氣茫茫,映射著蔚藍色的天空。
顧繁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錦袍,披著銀狐毛披風,三千銀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大片大片的鋪散在身後。歲月是如此優待他,哪怕年過花甲仍然有著不熟少年人的英俊容顏,迎著新日的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秦揚離開的第四十八個年頭,顧繁冷著一張臉,走到秦揚之前住過的房間,把窗戶打開透氣,摸了摸被子感覺有點潮,拍了拍拿出去掛在杆子上曬著。細細的掃了一邊房間,用抹布把每件家具裝飾都擦洗了一遍。
門口的小丫頭七分好奇三分羞澀的看了眼彎腰的門主,幻想著曾經門主和這個房間曾經的住客數不完的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不然怎麼會幾十年如一日的讓門主如此珍惜呢。
太陽已經偏西,勞作了一天的顧繁到底不是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江湖第一高手,直起身來感覺腰酸的不行。
把被子收進來,顧繁忍不住摟著被子躺倒在床上,傍晚的夕陽有一種包容的魅力,好像所有的脆弱都可以盡情的展現。
顧繁摟著秦揚曾經睡過的被子,脫下了鞋子,小心的躺倒床上,蜷縮著嗚咽,還要小心的避開被子,怕它掉線了,又怕它脫色了。畢竟這麼多年來隻有這裏還殘存著秦揚最後的一點點痕跡了。
今五十年了,顧繁也不是故意想執著什麼,隻是秦揚死了好像一切都變了,不是沒遇見過出色的人,隻是一想到就心痛的不行,痛的不能呼吸了就隻好放棄和別人搭夥過的念頭,一放棄就是一輩子。
到最後顧繁也就死了所有的心,不去想秦揚到底愛的是誰,到底是誰做錯了。這些念頭往往在深更半夜裏想起,然後整夜整夜的失眠,絞心絞肺的疼痛,隻好放過自己,全心全意的懷念和自己相愛的秦揚。
有時候想得多了就會出現夢魘,大白天的竹林裏會看到秦揚在彈琴。
秦揚彈琴的技術十分了得,但是卻老是彈出一些古怪的曲調,說是低俗,哼久了又別有一番滋味。那天竹林裏,顧繁以為秦揚回來了,發了瘋一樣的奔跑過去,卻隻看到留守在那裏一臉茫然的侍衛,顧繁才明白自己是魘著了。但他誰都沒說,隻是自顧自的和那個偶爾出現的秦揚相伴著,雖然不能互相說話,但總算不再孤單,空寂了好久的心也總算有了稍許的安慰,不再那樣空蕩蕩的透著冷風,刺骨的痛。
其實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人生也是不錯的了,至少,抬起頭,顧繁就可以看到那個自己愛的人,哪怕他不會有任何的回應。可惜,不知道他到底造了什麼孽,連這麼卑微的祈求都得不到滿足。
到底,他和秦揚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兩年。所以在夢魘出現的第五年個年頭,秦揚出現的頻率就越來越少了,最後堪堪維持了八年,就再也找不見了,顧繁沿著整個山莊跑了一圈又一圈,找遍了曾經見過他的每一個角落,不眠不休了三天之後真氣逆行,暈倒在後山的溫泉邊上,被恰好路過的管家撿回了一條命。
醒來後再絕望也隻好承認他又一次的失去了秦揚。
於是隻好去找卓萊,那個被他困住的,有七分像的表弟卓萊。卓萊那樣呆呆的,迷茫的,無助的樣子有時候真是像極了夢魘裏的秦揚,那一年,顧繁幾乎每天都要去看卓萊,起居室就在囚禁卓萊的小屋的旁邊,鑿了一個孔,方便他無時無刻的偷窺。
隻是再像也隻是像,他欺騙不了自己,就隻好把卓萊放走,這個世界絕望太多,他救不了自己,對於別人,能放過還是就放過吧。
卓萊走了之後,顧繁再次覺得心空了大半,可是卻又覺得什麼變化都沒有。他一個人靜靜的坐著想,反正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他,不吃不喝的剖析了自己兩天兩夜,最後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起死回生,還是沒有半點放棄秦揚。至於卓萊的離開,自己最難過的應該是能回憶起過去的人又少了一個,少了罪魁禍首,少了最重要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