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1 / 1)

蘇樺這一輩子隻怕也忘不了張保林。

就像身體裏的一截骨刺,知道在哪裏,摸不著,卻時不時的要出來痛一下。

有時候在夢裏,他還能看到張保林黝黑粗糙的臉,兩條深刻的鼻紋,厚實寬闊的大手從臉前左邊揮到了右邊,口沫噴出兩尺:這事就這麼定了,誰他媽在嘰歪,別怪我巴掌呼他臉上去。

一聽到這個聲音,蘇樺就會哆嗦。不管是不是在夢裏。

-------張保林是誰?

張保林是誰?如果你拿這個問題在C城大街上隨便問,十有八九不知道。老實一點的答案是不知道,自我一點的是‘他是誰關我什麼事’:糊塗一點的‘是不是那個燒鍋爐的’那一定正碰上同名同姓的:唯一知道的‘好像聽說過,名字聽著熟,好像是個什麼全國勞模’。

但如果你拿著同樣的問題往城東再走個十幾裏,不那麼繁華,看著就像個廠區的地方再問。

‘張保林是誰,你都不知道,是不是不學習不看報不看電視,是不是外廠的。’十有八九得這麼回答。當然這裏的學習、報紙、電視,並不是指的是這個廠裏的小報告、廠刊、廠電視台。的的確確就是白紙黑字,活人真身的市一級省一級的報紙、電視。而且幾乎每個月最少都能看到一、兩次。可大街上的凡夫俗子能有幾個人真的去逐字逐句研讀別人的事跡,又能有幾個人相信那上麵的數劇百分之一百的真實可信。

但對於那些鄙視連張保林都不認識的人來說,這些都是真的,是沒有水分的真,真材實料的真。因為在1985年那些大型的國有企業開始顯露身子大、累贅大,設備老成,技術落後的弊端時,張保林從一個小小的設備科長做到了廠長,而幾乎就從張保林上任伊始,張保林所在的老儀表廠就開始了舊貌換新顏,摘掉了虧損的帽子不說,一連三年都成了行業裏的標兵,成了國有企業的一麵旗幟。當時十台路上跑的大貨車裏,至少兩台前儀表盤上有這個廠的標識,而全國轟隆隆的車間裏,十台工業設備上,三個就是這個廠的骨幹產品。

別的廠正為發不出工資而天天跑銀行,跑貸款的時候,儀表廠光獎金就夠讓人羨慕的。而別的廠長都開上高檔轎車的時候,張保林還是一輛普普通通的桑塔那。最神的一個說法,是89年學潮,這個離北京不算太遠的城市,響應的自是轟轟烈烈,尤其是城東廠礦集中的地方,很多廠專門組織了護衛隊,堵在廠門口,不讓工人跑出去大串聯。而這個人數最多的儀表廠,隻有一個看門的老漢,喝著釅茶,打著瞌睡,所有的人生產的轟轟烈烈,據說張保林隻在大會上說了一句話,如果你覺得我老張做的不好,盡管跑出去,如果覺得我做的還可以,就賣我一個麵子,咱們提前拿下二季度的產量。

聽起來倒真有點草莽的味道。

所以張保林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並沒有出名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但在一個特定的地方,卻是無人不曉,他們不但知道張保林愛罵人,說粗話,還知道張保林的一個習慣,特喜歡揮他的大手,由其是做決定時候。

當然張保林不是故事的主角,主角僅僅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