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我,他要來報複我,他找上我兒子了!不行,我要把兒子送走。我沒有跟老婆說這件事的原委,隻是告訴她我媽她老人家想孫子,讓我趁著放假把兒子送去老家幾天。老婆沒有懷疑,幹幹的說了一句:“那好啊。”

兒子走後,我心裏放鬆了不少,我一個成年人、一百六十來斤,不怕他來報複,即使被他插幾剪子也沒多大事。倒是有點擔心老婆,她這幾天越來越少說話,好幾個晚上我起來上廁所的時候都看見她在客廳裏嚶嚶地哭。第二天問她,她便說晚上睡得很好,做了許多好笑的夢。

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就在這幾天。

果然,一天晚上,老婆失蹤了。她從早上上班出去後,一直到晚上十點都沒回來。我打電話到她單位,那邊說反正她五點就下班了,回沒回家就不知道了。後來我又幾個居委會大媽在小區裏找,幾隻手電筒從東門晃到西門,愣是沒見著她的影子。到了半夜了,大媽們一邊打著嗬欠一邊對我說:“她會不會回娘家了?”

“不可能,她娘家人都在美國。”

“哦……那明天再找吧,啊?找不著得報警!”

大媽都這樣說了,不好再麻煩人家。我將她們送走後,又在花壇和垃圾站周圍找了一圈,還特意跑去值班室等了半天,終究沒找到她。我滿身疲憊的回到家,甩掉沾滿草屑的皮鞋,“劈啪”一聲打開吊燈。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她背對著我,一頭長發保養得很好。

“老婆?”我問那個露出半截的背影。

過了半天,她轉過頭來,滿臉笑容:“嗯?老公!”那個笑容太天真無邪了,我不寒而栗。“你…你…去哪了?”我問。

“兒子今天打電話給我,說想吃牛肉幹,我去郵局給他寄去了。”她又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細小的顆粒飽滿的白牙。

“哦……下次再這麼晚回家,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木木的看著她,覺得有點不對勁。細細的一想,原來是她穿的不對。黑色的牛皮高跟鞋,黑色的長筒褲,紅色緊身皮衣。這是十幾年前她從美國治愈歸來的時候,我花了半個月工資買來送給她的。她穿了幾個月,後來就一直沒再穿過。我還以為她早扔了,沒想到,現在突然穿出來。

像一把大剪刀,紅色柄,黑色刀片。

“你累不累?累就去睡。”她說。

“我還真有點累,那我去睡了。”我輕輕的轉過身,在後腦勺上留了雙眼睛。見她回過頭,又把長發對著我,沒有起身的意思。“你不睡嗎?”

“我還不困,坐會兒。”她的頭發隨著講話聲一抖一抖。

“哦……”我閃進臥房。把房門放出一條縫,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腦袋。我就這樣監視著她,一直到後半夜。她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動不動的意思就是紋絲不動,像一張照片。她也沒有講過一句話,脖子僵硬,眼睛似乎平視電視裏的什麼東西。我從電視的黑色反光裏可以看到她拉長的變形的臉,顴骨高高突起。不過在大概兩點的時候,她離開了一會兒,去了門的方向,過了幾十秒鍾又回來接著坐。我看不到她在幹什麼。

沒有月亮的晚上比有月亮的晚上冷。我縮緊身子,把被子拉到脖子上。一個方向看太久眼神就容易迷糊,眼神迷糊了人也就迷糊了。我頻頻栽頭,實在是想睡覺,可又不敢睡,怕老婆在我睡著的時候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拍了拍臉,清醒了一點。再看老婆的時候,隻剩下一個頭頂。她低下了頭,隨後一陣微弱的聲音傳到我耳朵裏,聽不大清楚,像是“嗚嗚”的隱忍的哭聲。我悄悄下床,把耳朵塞進門縫裏。

“你...你…活該…殺了你…嗬嗬…剪刀…不要睡覺…我沒睡你不要睡…殺了你…你睡了嗎?睡了嗎?殺了你…高小印……”那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仿佛就在我耳邊。

我一驚,高小印是我的名字。

“你在偷聽…啊……”聲音一下拔高,最後一個“啊”仿佛是在聲帶就要斷裂的一瞬發出來的,夾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嘎”聲。我猛地縮回耳朵,抬頭一看,老婆張開雙腿立在我麵前,手背在身後,像一把張開的剪刀。眼裏爆滿粗大的血絲。“高小印?”她問我,嗓音來回跳動。

我蹲在地上,心裏尋思該不該回答。我現在還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如果是我犯病的老婆,我就該順著她回答,如果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要殺我的人,我就必須閉嘴。

“高小印?”她走前一步,把門猛地推開,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