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無能離去已經一年了。
這一年,不再有人彎著眼睛、笑眯眯地在我鞍前馬後地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了。
這一年,我下令,皇宮內任何人不得穿紫衫。
我仰頭望天,父皇,我終究負了您的期盼。
二十歲,嫣雲皇後病臥不起,不足一月,薨。
三月後,趙國聯合燕國齊犯我邊界。
我璟國不敵兩國兵力,不出半月,皇城被圍。
朝堂上,群臣諫言退守會稽,保存皇家命脈,再養兵買馬、積蓄實力。
我擺手,道:“此番國庫還有些許錢財,諸位愛卿分了,散去罷。”
諸臣熱淚盈眶,紛紛磕頭跪拜,“皇上!萬不可如此悲觀……”
“皇上!勾踐臥薪嚐膽,十年忍辱負重,終成大業……”
“皇上!請三思,萬不可棄下先皇打下的基業啊……”
……
大局已定,何須垂死掙紮。
皇城四周被圍,強行衝出重圍,亦為以卵擊石罷了。
我不再言語,擺手,退了朝堂。
東宮,當年我還是太子時的居所。我數不清這兩年,來了多少次。
我還記得當年,我病臥床榻時,他跪在殿外朝我笑,眼彎彎、笑眯眯。
我還記得當年,他傻跪在那,老老實實地掰著蒜,細嚼慢咽的模樣。
我還記得當年,我往他嘴裏塞蒜,最後他無力躺在地上,口流蒜水,眼淚模糊,閃過一絲委屈。
我還記得當年,每當我逃課,他總是笨手笨腳摔跤或者碰到瓷器,惹來太師響栗,挨打了還不忘朝我嘿嘿笑。我氣得直踹他,他依舊起身拍拍屁股跟在我身後。
我還記得當年……
十三歲那年……
桃林十裏,滿園盡開,處處飄香……
春日剛至,冬寒未消,地上殘霜積雪,桃瓣飄散,那人在桃林中拈得一枝,聞香微笑。
春風吹,桃瓣散,那抹淡紫在那粉色桃林中顯得很是美麗。
我不由自主地靠近,輕輕地,怕擾了他賞花的心緒。
春風吹拂著他烏黑如流水般的發絲,也將他的衣衫吹起,我看到他脖頸處的一點朱砂痣,怔住。
“太子殿下,聽聞趙國三皇子失蹤六年之久,尚未尋回。”
“回太子殿下的話,那三皇子跟您一般大小。”
“傳聞說那三皇子右頸處有顆朱砂痣……”
“趙國處北,民眾尊桃花為萬花之首。”
“吳老將軍膝下無子,六年前在府門前拾得一男童,便收做義子了。”
手起刀落,鮮血濺髒了我的衣裳,“從今往後,此人已死。”
他放佛察覺到身後有人,對我回眸一笑,福身請安,“太子殿下千歲,可否賞臉與阿棱一同賞花?”
我拍去他手中的花枝,揮劍挑開他的外裳,指著他脖頸上一點朱砂痣道,“來啊,給本宮把這礙眼的痣剜了!”
十六歲那年……
父皇駕崩,景德狹我以得皇位。
眾臣慌亂,獨無能清醒鎮定。
他手持劍柄,直指我方。
我隻是望著他,那是我第二次見他臉上笑意全無,我卻笑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我不曾見過的情愫,後來,我知道那叫不舍。
景德中劍身亡,無能上前拔出他胸口的劍,鮮血噴泄而出。
他一手持劍撐地,一手掠開紫袍,朝我單膝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呼百擁,眾人齊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皇乃武將出身,突然發病本就是稀奇的事,竟在三月之內病危、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