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雲越已經閉上了眼睛,而雲琛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方紀走到他床邊,兩人對視一會兒,方紀小聲地問:“是不是很疼?”
雲琛眼中含著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方紀回頭看了看另一張床上安靜閉目的阿越,心裏不覺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靜謐和喜悅。雖然雲琛現在很虛弱,不過有些話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對他說。
“怎麼了?”雲琛問。
她蹲下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邊,“雲琛,你老是說那件事不可能,我剛才不是做到啦?”
雲琛愣了愣,待反應過來不禁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把她推開。方紀卻“噗嗤”一笑,探過去親親他的麵頰,一副“早就知道你要抓狂的”樣子。
……算了,現在和她計較非氣火攻心不可,等他好了再好好收拾她!
他由著她又重現靠回到自己肩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方紀低聲道:“雲琛,有件更不可能的事情你也做到了。”
“什麼?”雲琛睜開倦意襲來的眼睛。
方紀頓了頓,說:“讓我在你身邊自由的生活。”
雲琛轉過頭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她話語輕鬆,卻垂著眸讓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這件事很矛盾對不對?和你這麼個霸道專橫的討厭鬼在一起,還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生活。瞧瞧多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過了許久,他慢慢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手間潮濕一片。
這真的很難對吧?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一家人能每天開開心心在一起吃頓飯。這麼簡單的要求居然成了難以實現的奢望。
雲琛,我不會再拆你的台。
我還是會做那個自我隨性的方紀,還是會在你的感情裏做一個肆無忌憚的女人,盡管這樣對你不公平。不過隻有我繼續做我自己,你付出的一切,我堅持的一切才有意義。
相信我,我也找回了自己的目標和底線,我所有的自由和隨性絕不會再次傷害到這個家,不會傷害到我們這份已經融入彼此血脈的情分,我們錯失的一切都會以更好的形式回來。
阿越,謝謝你。謝謝你陪我走過那些最孤寂的日子,陪我度過最艱難的歲月,謝謝你給了我那麼多美好的時光。
可我們得走出來了,走出那段迷人的歧途。這樣我們三個人才能獲救和幸福。
我依然還是那個貪心的方紀,依然相信我們全家能再次團聚,依然相信我未來的日子裏不止有雲琛,還有你。
世界上有那麼奇跡,那麼多迷題終會被解開,這件事,也一定可以。
“雲琛,我遇到彭浩了。”她抬頭說。
雲琛的麵容微微一僵。
“他也是個可憐的人。等回去了,我們把他和他父母葬在一起好不好?”
“好。”他點頭道。
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別瞧他窮凶極惡的,剛才我拿著槍和他對峙時一點沒發怯,你說我是不是很有當老大女人的天分?”
雲琛看著她沒說話,眼眸深處露出疼痛的神色。
“你以為我不行?你以為我向往純粹潔淨的生活就忍受不了這個世界的黑暗?誰許你小瞧我了?我會竭盡所能當個好人,但如果有人傷害到你或者小東,我會比你還狠!”
他盯著她,深邃的眼眸猶如莫測的大海,過了許久,啞聲道:“過來,方紀,讓我抱著你。”
酸澀一下子衝開心防,她繞開那些繁複纏繞在他身上的儀器線路靠到他的胸前。他身上那麼多傷,盡管清洗包紮,可血意和心疼還是直突突衝入她的鼻端,她伏在他寬厚的肩頭,克製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或用力咬下去,“……誰許你一個人逞英雄了?誰許你一個人幹傻事了?!雲琛,你要再這樣……你要再這樣,我……”
“再也不會了,”他打斷她,用沒有輸液的左手溫柔地摩挲她微微顫抖的背,“我愛你,再也不會了。”
方紀終於哭了出來,“雲琛,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
“我也一樣,我也一樣。所以不用再記掛這件事了。”
“……可我傷你比較多。”
雲琛心中酸楚難當,唇角卻露出輕鬆倜儻的笑意,“我這顆心是你的,隻要你不心疼,隨便怎麼傷都成。”
方紀不由“噗嗤”一笑。雲琛一貫冷眉冷臉的,忽然說出這樣花花公子般的情話還真有些怪異。
“覺著挺肉麻的?”
“嗯。”
“那要習慣一下。我年輕時愛帥酷,後來玩深沉,現在,想搞點肉麻了。”
方紀忍不住又唇角彎起,可眼中卻有輕盈的淚泫然滴落。
雲琛記得某一夜她冰涼的淚水從他指間滑出。
那一刻世界變得黯然無路……十年相愛、半生爭鬥、一世癡心付流水,一切,仿佛都如那滴淚般明確無誤而又無可挽回。
而這一刻,曾經的絕望,隱忍的癲狂,一切的悲苦,全部融化在這泫然落淚的輕輕一笑中。
方紀怕他承不住,從他身上下來,坐在床邊靠著他肩頭小寐。
他們都閉上了眼睛。
奔波一夜,艱難多年,彼此都太累了。
另一邊床上,雲越緩緩睜開眼睛,他沒有看旁邊安然入眠的兩個人,而是靜靜看著白色的車頂,仿佛看著無盡的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