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紀看著那個男人筋疲力竭地爬上岸來,這一次,她終於敢直視他的臉。
雖然隻見過一麵,這張形同鬼魅的臉龐卻像惡靈一樣深深纏繞在她的腦海裏。
——原來是他!
現在,在這無人的荒野再次與他狹路相逢,方紀並不如想象中恐懼,盡管這個喪魂落魄的男人在陽光下更加醜陋可怖。
她隻有一個念頭:她還能讓他活下去嗎?還能讓他再一次逃出生天?讓他再有機會像陰暗中伺機而動的野獸一樣窺探著他們?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到雲琛?傷害到阿越?甚至傷害到她的兒子??
不!他休想!
那個剛從死亡的漩渦裏爬出來的男人卻根本沒有留意到暗處的女人,隻忙著掩住自己的傷口,腦子裏飛速旋轉的也隻有一個念頭:怎麼活下去?
槍傷、失血、山窮水盡的體力,還有隨時致命的感染……可是他不能死!現在還不能死!
這個念頭支撐著他掙紮著爬起來,走到廢棄的空屋裏,推門進去翻箱倒櫃地找了一番:什麼有用的都沒有,除了一個廢擲在角落的打火機。
他如獲至寶地把它撿起來,顫手顫腳地找來一些枯枝,堆放在石屋內的空地上,費力地把枯枝點燃。
火苗燒起來了,他貪婪地深吸一口盤旋向上的熱氣,火焰在他眼中居然跳躍出一絲希望的喜悅。他取出貼身的瑞士軍刀,把刀口在火苗上細心地烤了烤,接著撕開了自己的衣服。刀尖輕輕抵住自己的傷口上慢慢一點點地割開……聲嘶力竭地厲吼從他喉噥裏迸發出起來——這時有一個人從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他從一片血色從抬起頭來,“……是你?”
“是我,”她清澈無波的眼睛靜靜盯著他的臉龐:“雲琛和雲越怎麼樣了?”
他從片刻的怔然中恢複過來,露出詭異下流的嘲諷,“雲琛和雲越?你想怎麼樣?他們倆我幫你幹掉了一個,你希望是哪一個?”
方紀臉色驟然一變,隨即露出一個輕雅冷酷的笑容,“反正留著你也不會說出好話,見鬼去吧!”
說著她緩緩舉起持槍的右手。
他一下子驚慌起來,沒想到一向溫雅的女人此刻竟敢持械殺人,可是她的眼底一絲慌張和猶豫都沒有!“不、不,你別亂來,你這是在殺人!”
“沒關係,上次你已經教會我了。”她冷聲道。
“你不想知道你男人怎麼樣了?”
“無論他怎麼樣你都得死!”
“不——”他看著女人從容無波的眼睛,一股絕望從心底湧起,“方紀,你還認不認得我是誰?!”
方紀微微一怔,他猛然用盡全氣彈地而起向她撲了過來。方紀大驚,連忙扣動扳機。
“嘭”的一聲血花在他敞開的身體印染開來,那男人卻渾然不覺般朝她撲了過來。
方紀被撲倒在地,手槍掉到一邊。她奮力踢開男人去撿槍,那人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將她扯過來壓到身下,惡靈般眼裏燃起癲狂而又迷亂的光芒,“雲琛、雲琛,我搞到你老婆了……”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醜陋無比的臉龐,方紀渾身血液都燃燒起來。她不能死在這兒,不能被這個半死的野鬼拖死!
那人看著身下奮力掙紮的女人心裏卻湧起一陣奇怪的茫然,眼前女人秀發披散,滿目驚懼的樣子這樣熟悉,他恍然道:“阿玲……”
轉瞬,妻子秀麗無助的麵容忽然變得淩厲無比,方紀撿起地上依然燃燒著的枯枝狠狠刺進他流血的傷口裏!
“啊——”
痛徹肺腑的慘叫幾乎洞穿雲霄。
方紀咬著牙,毫不猶豫地摁下去!手中的枯枝猶如利刃般將男人死死釘倒在地!
男人盯著她卻說了一句莫名所以的話:“原來是你啊。”
原來,這是雲琛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妻子。她們人不同,命也不同。
方紀看著眼前這張醜陋灰敗的麵容,腦海裏不期然閃過一張年輕斯文的麵龐,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名字忽然脫口而出:“彭浩……”
那人呆了呆,慘然一笑:“方紀,你終於想起來了。”
方紀心頭劇震,茫然道:“怎麼會?怎麼會是你?你和陶玲當年跑到哪裏去了?我們找了你們好長時間……”
一瞬間,彭浩眼中複又怨恨聚結,他冷笑道:“找我?雲琛會找我?!”
“是啊,我們找了你好久。伯父伯母都急壞了。”
聽她說起他的父母,彭浩不禁又呆了,“……是的,他們的喪事還是你幫助辦的,方紀,我謝謝你……不過,雲琛!不是他我也落不到今天這一步!”
方紀搖頭道:“你說雲琛害你?不會的,怎麼可能,你們是最好的朋友,他絕對不會那麼做!”
……朋友……當年,他們確是最好的朋友,他崇拜他,跟隨他,也暗暗有些羨厭和妒忌他。巧的是,他的妻子陶玲和他的妻子方紀也非常投緣,年輕的媽媽和準媽媽甚至商量著等陶玲的孩子生下來要定娃娃親。
當時一切多好啊……可是,這一切都毀了該恨誰呢?
他該恨雲琛嗎?
他不該恨雲琛嗎?
“是,他是沒有害我!可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落到這一步,如果不是因為他,姓魏的也不會拿我們兩夫妻殺雞駭猴,阿玲不會被人侮辱,更不會被人活活整死!”
方紀震地說不出話來:“……阿玲……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