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浸出了淚水,“方律師,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孫女……”
過了半響,方紀喉噥裏擠才出幾個幹硬的字:“你說什麼?”
老婦人哭道:“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我來找你,他們說隻要你跟我走出大樓就行了,隻要你跟我走出去他們馬上放了玲子!方律師,人人都說你是大善人,求求你幫幫我……”
方紀強定心神,問:“你是說你孫女被人綁架了?”
老婦人點頭道:“是,前天。”
方紀站起身,“這件事必須馬上報警,你孫女在那些人手裏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老婦人緊緊拽住她的胳膊,“不行、不行,不能報警,他們說了隻要報警就……我兒子已經沒了,兒媳婦也出車禍走了,就隻剩下這個孫女……方律師、方律師,求求你……”
方紀問:“你見過那些人嗎?”
“見、見過一個,送我來了那個,臉上很多疤。”
方紀閉上了眼睛,當天夜晚那個猙獰可怖形同鬼魅的麵孔又浮現在眼前。
老婦人攥著她不停懇求:“方律師,求求你,你就陪我走一趟,他們保證說不會傷害你……”她從包裏顫顫巍巍掏出一個存折遞到方紀手上,“……這上麵有三百多萬,是用我兒子的命換回來的,方律師你拿著,幫幫我吧……”
方紀咬牙不語,她確實欠這個老婦人的,讓她還她,讓她冒險,她願意。可是那些人不是要她的命,是要拿她的命威脅雲琛!
她伸手拉開老婦人的手臂,生硬地說:“你冷靜一點,那些劫匪的話怎麼能信?這麼拖下去不光是玲子有危險,你也有危險。不要怕,這件事交給我處理,我不報警,我來想辦法。”
她走到桌邊拿起電話,準備打給雲琛。
老婦人麵容頓時慘白,她忽然站起身從包裏掏出一把匕首對準自己,大聲喊:“不許打!”
方紀臉色大變,“你做什麼?快放下刀!”
老婦人眼裏射出瘋狂的光芒,“方律師,對不起,你要不跟我走,我隻能死在這裏,反正我也沒什麼盼頭了,玲子要有什麼事我也沒活頭了!”
方紀顫聲道:“你放下刀,先放下再說。”
說著她撲了過去。
老婦人一陣驚慌,刀尖戳到肉裏。
方紀隻得停住,“你放下刀,讓我想想。”
老婦人垂老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態:“方律師,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不過你還年輕,還沒有體會過親人一個個離開的滋味,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對不起,你不答應我,我真的隻有死在這裏。”
一瞬間,方紀腦子裏千回百轉,眼前的女人那麼瘦弱蒼老,拿著一把小小的裁紙刀肯定傷不了自己,她用力去奪會有幾分把握?警鈴就在桌上,按一下馬上會有人趕過來。
製服她毫無問題,可是那些人就監視在周圍,一有異常肯定打草驚蛇,小女孩的命確實十有八九沒了。
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她跟著她出去,引蛇出洞,等劫匪有所行動的時候再抓住他們。這是有點冒險,可T市是雲琛的天下,周圍一直有最精明的人保護她,雲琛不會允許別人在他眼皮底下傷害她。
眼前這張木然蒼老的麵容她一直都記得,盡管隻遠遠見過一麵。
當時她看著這張臉望而卻步,從沒有過的心虛和害怕。她也是一個母親,能夠想象得到失去孩子的痛苦,哪怕那是一個人人厭棄的不孝子。
她欠這個女人的,為什麼不能冒次險救了那個無辜的小女孩?
她殺了這個孩子的父親,難道還要她年紀小小就因她而死?
那些人隻要她走出這棟大樓……走出去壓在她心頭數年的血債也就還清了。
方紀開口道:“你等等,我打個電話就跟你走。”
老婦人道:“不行,不能打電話!不能報警、不能告訴別人……”
方紀厲聲打斷她的話:“這個電話必須打,我也有要保護和告別的人!”
老婦人一下子愣住。
方紀走到桌前拿起電話,老婦人滿臉緊張地看著她。她先撥了一個給小東,已經關機了。然後,又撥了一個給雲琛。
電話響了兩聲便接通,“方紀,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想約你一起吃午飯。中午有沒有時間?”
雲琛笑了笑,本來是有個應酬的,“沒什麼,想去那裏吃?”
“要不去浦江一號吃海鮮?”
“好,我等會來接你。”
“中午的位置不好定,你快些來接我。”
即便她跟著那個女人出去沒有被人發現,雲琛過來了也會發覺不對勁。
雲琛臉色笑意更深,“好,我馬上過來。”
“嗯……”她若有所思地說,頓了頓,忽然聲音微微拔高地說:“雲琛,你還記不記得前天晚上我對你說過的話?”
雲琛臉上的笑容一下凝住,眼眸微微淩厲地眯起。
方紀手持電話微笑著默然無語,另一隻手悄悄伸進剛才拉開的手提包裏,取出裏麵那管隨身攜帶的手槍。
這是她從雲琛的保險箱裏拿出來的,盡管他知道卻一直沒有說破。
或許他也知道,自從那次綁架過後,有一種不安,她一直不曾擺脫。
那天夜裏,銀白的月光勾勒著他英俊的臉龐、他的肩臂以及高而矯健的身體……實在是完美。
這樣朦朧的光線下他眼角細細的紋路一絲也看不見了,他仿佛還是初婚時那個年輕可口的雲琛。
時間一晃十六年了。
方紀想,真是糟糕,十六年,楊過都等到了小龍女,朱砂痣都變成了蚊子血。可他們還在為情所困、癡癡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