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回到這個世界了。
“回到”這個詞很是違心,她望著周圍無垠的荒原,這的寸草不生的移民星從未給過她一絲好感,家鄉的繁榮與昌盛仍刻在她最深的記憶之中。
她自嘲地搖搖頭,別傻了,米迦勒,那是很久之前的景象了。
她抬頭癡癡地望著那唯一讓她存有一絲安慰的夜空,一眼辨別出群星中最耀眼的那顆。自己的母星正亙古不變地環繞著它旋轉,但那裏的姐妹,則已在侵略者的奴役和蹂躪之下屈辱地活了五百萬年。
然而救贖就快來臨了。
少女不顧身上華麗的長袍,毫不猶豫地踏進泥濘的沼澤,修長的身軀在露出的裸岩上來跳躍著,動作十分嫻熟,很快便到達了另一頭。
她回頭瞥了一眼來路,黑暗與蕭瑟未能留住她的目光。
想到從封建時期,直到如今科技代替了大部分迷信,那些生物仍無比崇敬地管這裏叫做“天堂”,不禁對那個落後的文明產生了一絲鄙夷。
他們天真地認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驕傲地將自己獨立於萬物之上,自稱為——“人類”,殊不知他們的整個世界隻不過是一場模擬。
鄙夷歸鄙夷,米迦勒心裏清楚,人類是她種族複興的唯一途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自從人類誕生之日,她便以凡人的身份生活其間。今天剛好是“偽神”第九萬次輪回結束,她作為監察者,必須來議會彙報任務。
傳送門漸漸露出地平線,映入米迦勒晶藍的瞳孔中,矯健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她猶豫了。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期待?恐慌?
嗬嗬,這些人類才有的幼稚情感已經把自己同化了麼,她當然不願相信。
但當那個一直折磨著她的困惑又在腦海中浮現,她便不自覺地盯著傳送門的門框中旋轉的墨色漩渦,好像她自己的心也在那攪拌,流血,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胸膛,卻也隻剩一灘死水。
當一切結束之後,他還能否活下來,即便他活下來,又能否記住自己。
她這次一定要問清楚。
可當觸摸到傳送門上古老的雕文時,她居然感受到一絲忐忑,滄桑的靈魂隨之一顫:萬一,答案是否定的呢。
“大天使長米迦勒。”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漩渦中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她回答,同時展開了背上潔白的羽翼。
“孩子,進來吧。”
米迦勒很驚異長老的這句話居然能聽得出少有的仁慈。要知道,在這個母係社會中,男性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但此人卻被尊為長老,其威嚴可想而知。
此刻這種反常的仁慈反而加倍了她的不安,向來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一次的任務多少會有些不同尋常。
帶著疑惑,她踏進傳送門,任身軀被拉長扭曲,最終變成漩渦中的一抹無暇的白。
聖靈讓她在空間隧道不需要任何動作就達到了聲速,若是扇扇翅膀,飛得便是更快,但現在她寧願將所有力氣用在思考上。
難不成······一切要比她想象中來得要快麼?
按照之前的計劃,日子是定在人類文明發展到星際旅行普及的狹義太空時代,但現在人類才剛剛步入信息時代不久,按她的估計應當至少還有十五個輪回。
這意味著還能陪上他一千多年,盡管每一個新的輪回他都會全然忘記自己,盡管自己的任務隻是監察而已。
但米迦勒,自己汙穢的情感和種族的複興相比,就如同水滴對於海洋那樣渺小,她咬咬牙告訴自己。
心中原本清晰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混亂到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門的另一端,以至於驟然從萬裏長空墜落。好在她及時扇動了翅膀,止住墜落並向上翱翔。衝破那層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黃綠色氯雲之後,光明便取代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