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眯著眼,斜一個倚在大大地椅子裏喝著酒。
他是一個無時無刻都會注重美態的人,即使此時已經微醺,他依舊保持著一個優美的姿勢,讓人剛剛好能看到他姣好的側顏。
他手腕輕晃,青玉杯裏的澄黃酒水就如月光落水一般輕輕蕩漾。
老鴇跪伏在她的腳邊,不敢輕易開口。
“當——”
玉質酒杯掉落在地毯上,裏麵的酒水暈濕開,在地毯紅色地毯上留下猩紅的烙印。
老鴇趕忙將酒杯撿起,雙手奉上。
畫皮卻沒管他的酒杯,扶住她的臉,手指流連在她眼角上的泛起的細紋。
“這麼久了,你也老了,長皺紋了……”
老鴇也情不自禁摸上自己的自己的臉:“是啊,歲月不容情,我也老了。”
畫皮神情迷離:“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你是十裏春風樓的花魁,真美啊,可美得還不是你容顏,更絕的是你用嘴剝香蕉,最多一次,我替你數著,剛好一千零一片香蕉皮。”
“難為莊主還記著。”
“不,我不記得。”畫皮道:“我記住這麼多東西,但為什麼,我會記不住你的名字”
老鴇突然神情一白,隨即強笑道:“我不過是風月裏的一灘爛泥巴,哪值得莊主你費心呢”
畫皮雙手托住她的麵龐,拇指摩擦在她的臉頰:“說,你叫什麼名字”
老鴇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我沒有名字,曾經,別人叫我花魁,現在,別人叫我老鴇。”
“那在花魁之前呢”
“沒有之前。花魁之前,不過是別的老鴇媽媽手下的一個小丫鬟,不算活著。”
畫皮聽著她的話,也不知聽進還是沒聽進,她的食指逡巡在她眼角上的細紋,緩緩開口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樣皺紋,真得很美。”
老鴇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顫。
她道:“莊主得天所眷,永遠都能美如少時,難道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我也覺得我該開心,可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為什麼”老鴇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可隨即就反應過來自己僭越了,連忙將手抽離。
畫皮將她推開,從椅子上站起來:“哪有什麼為什麼我要美貌,原本是為了宥娘,宥娘早亡,就是為了享樂風月,可現在,風月也是無趣,我不知道要美貌還有什麼用。可笑的卻是,我隻有美貌,除了美貌,我一無所有!”
他說到後來,聲音激昂,竟已震怒,大袖一拂,老鴇被他震到一邊。
畫皮突然仰天大吼:“程宥娘——!程蘄艾——!”
趴伏在他身後的老鴇身體微微發抖。
畫皮仰天大吼數次,每次都是程宥娘程蘄艾之名,也說不上來他是追念,抑或是追恨。
也不知過了多久,畫皮終於發完了瘋。
他轉身回顧,老鴇安安靜靜跪在那裏。
邁大步走回原處,畫皮坐到椅子上,道:“說吧,把你今天的來意說明了。”
老鴇恭敬道:“這次的事情和無暇公子沒有多大關係,而是那個岩馨。”
“哦”畫皮一捋長發:“她能有什麼事”
老鴇道:“不是什麼大事,但就是有點兒詭異,我隻怕擔心了莊主的大計,謹慎些才好。”
“有話直說。”
“就是今日跳舞的時候,岩馨一直無法找到其中意境,在最後的時候,終於有了那種劍之氣勢,但她整個人就好像了入了魔障一般,舞步跳到後來全變了,就連無暇公子都不認識了,舉劍就要砍!”
畫皮沉吟道:“你還能模仿出她當時跳的舞步嗎”
“可以。”可隨即她又遲疑道:“咦,奇怪,我明明覺得我記住了那舞步,可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了。”
畫皮順著她的話向下思索:“難道是早就失傳了的《九幽魔舞》據傳這門武功極難入門,即使擁有秘籍,能夠練成的也是十不存一。這門武功練到最後,能讓人心智全失,完全放大心中負麵情緒,為禍江湖。”
“這麼厲害難道岩馨姑娘也會這門武功”
畫皮搖頭:“現在還不清楚。倒是紅麟舞衣還沒有找到嗎”
老鴇低頭:“屬下辦事不力,還請莊主責罰。”
“那衣服是引出須彌山使的關鍵,這麼多年了,須彌山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們要將寶全都壓在九幽穀上麵,就必須得清楚須彌山的情況。”
老鴇應道:“屬下一定會盡快找出紅鱗舞衣的下落,必不會影響莊主大計。”
畫皮冷笑:“我看你還是先把你手底下的人都管明白了再說吧。”
老鴇麵現茫然之色:“莊主的意思是……”
“起歌穿上紅麟舞衣才多大點兒時間就死了,若說是死於須彌山使手中,我看更像是死於內鬼。再者,紅麟舞衣和起歌屍體失蹤,這都透著詭異。按照往常的經驗,這些根本都不會發生,所以依照我所說,你還是先排查一下手底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