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哀歌(一)(1 / 3)

“葬我何處?首山之陽;與子同袍,壯別故鄉;操吾矛戟,萬夫莫當;彼酋頸血,瀝吾肝腸;橫戈立馬,豈畏殺傷;千軍辟易,護國之疆;唯我烈日,照耀八荒;唯我烈日,照耀八荒……”——《龍鱗軍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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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曆5940年。(此時,在正文故事開始時的25年後)

北風如刀,刀鋒正過風陵。

風陵城之圍,至今剛好三月,九十日。

糧已盡!兵已疲!援已無!

風陵城正北,四丈高的城門慢慢開啟,沉重的鐵門軸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呀聲。守護了風陵城數百年的城門上,釘著無數狼牙箭枝,密布如林。兩邊的城牆上,亦遍布著北陸蠻族大軍術士火球燒灼和破城錘撞擊的累累痕跡,斑駁滄桑。

無笳無鼓,三百金甲騎兵,並排四騎,自城門沉默地魚貫而出。

護城河冰麵上,三百將士列陣已成。人人帶傷,戰馬疲憊,卻陣列森嚴,肅穆無聲,不動如山。他們金色的盔甲布滿血汙,在火光下映出奇異的色彩。火光流動,胸甲上一條條金色的龍形徽章,好似隨時會在火焰中帶著血色破甲飛去。

他們右臂護甲上象征軍銜的龍紋,或為赤金,或為紫金,最為普通者,亦是黃金冶鑄。當中騎著獨角龍馬的青年將軍,右臂上的龍紋晶瑩靈動,竟是白金打造。縱是血色硝煙,亦不能蓋住它的光芒。

這三百人中,全無一名軍卒,居然全部是龍鱗軍中的軍官。看他們人人精華內斂,眼中都有星芒閃動,竟然都是身懷鬥氣的星武者。高階的星武者從軍,本就稀少,能夠將三百名星武者結成一隊,投入戰陣之中,簡直近乎奢侈。

東陸中州之內,恐怕唯有這一支軍隊可以,因為它的名字叫“龍鱗軍”。

早在北陸蠻族大軍即將圍城之時,龍鱗軍便已將城中婦孺疏散,隻剩下青壯民夫協助城防。三萬龍鱗軍精銳,五千民伕,如今,還能上馬提槍,可堪一戰的,隻剩下這三百人。

風陵城外的破狼山上,蠻族統帥北公爵的大營刀槍如林,無邊無沿。

風陵城地處中州最北部,出城向北三百裏,便是波疾浪險的天拓海峽。風陵城身後,則是平坦遼闊的淤河平原。此城一破,中州北麵門戶便豁然洞開。麵對蠻族的鐵蹄,除了一道現在正處於冰封期的淤河,華族再也無險可守。隻靠著男人的胸膛和婦孺的眼淚,恐怕並不能夠保得王域平安。

北陸蠻族遊牧,東陸華族農耕,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必然會演化為戰爭。東陸天啟城中的曆朝皇帝,和北陸北都城中的曆代大君,或許從來都不曾謀麵,卻彼此惦記著對方,日日夜夜,念念不忘。那份惦念的殷勤,遠勝過一般的癡戀男女。隻因這惦念太過沉重,約合為百萬顆人頭的分量。

東陸的士大夫向來藐視蠻族,有感於蠻族侵擾的頻作,為他們取了一個絕無褒義的稱呼,叫做“蠻蝗”。好在這些蠻族的蝗蟲,不能大批地飛過永不封凍的天拓海峽,揮舞蠻刀,砍掉這些口齒輕薄的東陸文人的頭顱。於是,東陸文人更不惜筆墨,將蠻族罵得更加不堪,直至狗血淋頭。

可是就在今年,一切都已變得不同。

數月之前的深秋時節,蠻族大君在北都城中豎起了金色的大纛,北陸的瀚州草原上磨刀聲四起。無數牧人帶上弓箭,告別了妻兒;無數工匠帶上了斧鋸,離開了故鄉。從陰羽原到南望峽,一支規模上史無前例的蠻族大軍悄然成形。朔北、沙池、青陽、瀾馬、陽河、黑水、真顏七部聯軍,四十萬人馬,不過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已經集結完畢,乘坐著無數的長船,竟然在初冬時節橫渡了天拓海峽,一路南下。

淳國與北陸隔海相望,自然首當其衝,還未等回過神來,蠻族大軍便已在海邊站穩了腳跟,蠻族統帥的行轅,以每日百裏之速向南行進著。直到這風陵城腳下,那還帶著北陸牧草氣息的鐵蹄,才為之一滯。

數百年前的亂世之中,淳國曾有一隻強大的軍隊,叫做“風虎鐵騎”。可惜,他們早已煙消雲散,正如他們的名字,化為了風中的虎嘯,唯在史書中留了一點餘音。

真正阻擋住蠻族大軍的,是自天啟開拔,火速北援的龍鱗軍。他們在此苦戰三月,蠻族數十萬大軍竟然在此受阻,再也前進不得。

蠻族統帥北公爵少年之時久居東陸,深諳兵法。就此果斷分兵,派遣左右翼各十萬人馬繞過畢止、泉明兩城,在南線會師,截斷了龍鱗軍的退路,但是這樣一來,也隻能形成合圍之勢,既無力回攻風陵城,又不能留下風陵城在身後繼續南下,風陵城孤懸北疆,就此成了膠著之局。

一城如一人,一人有一性。風陵城自古便是兵禍連結之處,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也不知吸進了幾多男兒熱血。它便如一位曆盡風霜的老人,麵對血火早已無動於衷。隻是,眼下這一場兵禍著實太烈太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