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見到了他,十八歲那年,於除夕之夜。
然而在火樹銀花的映照中,所留下的唯一的回憶,隻是彼此臉上的蒼白。
我又見到了他,二十八歲那年,於新婚之夜。
然而於燭光交錯中,所留下的唯一的回憶,隻是醉酒微熏中的尷尬。
我又見到了他,四十
八歲那年,於法庭之外,唯一的回憶,隻是自己手中緊攥著的離婚協議。
我又見到了他,七十八歲那年,於彌留之際的病榻前,唯一的回憶,就是他那
充滿生命力的臉龐和無論多少歲月總也不會花白的頭發。
我終於明白了——他是克隆人,他不是我的父親!
這一刻,所有的人生記憶突然
全部回灌回幾乎已經完全僵化掉了的腦海。
是的,我記起來了,我的父親在我十幾歲時在我的麵前死去……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我睜開眼後,發覺那似乎
隻是一個嚇人的夢,因為爸爸仍笑眯眯地俯身在我瘦弱的臉龐前。
隻是……他為什麼忘了繼續講完上一次的故事來哄我入睡?
隻是……他
為什麼忘了先前答應的要做給我的風箏?
隻是……他為什麼再也對我講不出那些有趣的見聞,雖然,事後想來都是編造?
他的手藝突然變
得純熟自如,先前那種難吃的飯再也做不出來了……
他的壞的生活習慣一夜之間似乎全部改掉……
他不再對自己大吼大叫,不再生自己的
氣,甚至故意把房子點燃了的那次都……
爸爸……不管自己……也不再愛自己了!
淚從幹涸的眼框流過了滿是皺紋的眼角。
隻是這一刻,才明白過來。
這纏繞幾乎一生的冰冷的感覺,仍是因為爸爸在自己從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彼此離別了。
最愛自己的
那個人,去了。直到七十多年後的這最後的一刻,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過來。
竟然欺瞞了自己一生,果然不是一個,好爸爸。
而最早的記
憶是從哪開始的呢……記得那是一個純白的天地,跌跌撞撞的自己在身後印出一串的小腳印兒。
回過身來,看到一個渾身散發著喜悅的人影亦步亦隨得
跟在旁邊。
似乎天地初開一刻,心裏一下子被不知為何物的東西給充滿,扁扁的小嘴張開道:
“巴巴,雪雪。”
自是人生,
初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