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紋身(1 / 2)

生,對我來說,僅僅是依附於人,如黑暗裏的幽靈般浮遊於世......

2011年深秋

男人端著電腦踩過陳舊的木製樓梯進入一個二十平米有餘的地下室,所踏之處發出“咯吱咯吱”顫抖的怪聲。這怪聲讓我有點擔心正對樓梯下麵的小書櫃會不會連累著一起遭殃。它看上去弱不禁風卻承載了三層擠擠挨挨的書本,書本個個立挺著擺出一副傲嬌的姿態。

男人穿了褐色的九分褲露出一角不可名狀的紋身圖案,估計隻有九分褲才可以如此調皮地露出腳踝,令紋身看起來頗顯神秘。樓梯兩側的牆上掛著光怪陸離的圖案,中間擺著幾把磨損了的陳舊紋身器材,大概用來裝飾或紀念的,但看上去與周圍一點兒也不相稱。樓梯對著的牆上則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框,不管是作品還是客人的照片都有著一個扭曲怪異的重金屬表情參雜其中,張大了嘴巴來炫耀自己的成果,散發著一股複仇式的黑暗。與相框垂直的下方擺了一張塞滿小抽屜的棕黃色的桌子,上麵鋪著印有US國旗的桌布,藍底的一角邊兒半懸在外麵。可憐的五十顆白色的小星星被堆在上麵的顏料染得五顏六色,大抵因為這桌布可以隨處買到,所以主人才用得這麼隨意吧。幾個金屬射燈圍著牆角打了一圈暗黃色的光,令原本不大的空間更顯得幽深。

我趴在一張舒展開的紋身椅上,裸露這上半身等待即將到來的時刻。深秋的北京,紋身椅的黑紋皮冰涼得刺骨,剛貼上去就感覺到一陣涼意穿心,似乎要把身體裏的熱量全部吸走。這副不受控製的身體一向不太擅長產熱以至於一年四季手腳冰冷,但在期待已久的時刻來臨之前可不敢被霸占了去,於是,我用嘴哈了哈熱氣希望能快速溫熱它。黑紋皮黏糊糊的,稍稍動彈下便粘連著身體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響。我索性將身體微側過來,雙臂平攤在兩邊盡量遮住被擠壓成扁球狀的****。正中一束白熾光對準了背部,盡管背對著燈光,我的腦海裏依然能清晰地刻畫出那條霸占了整個脊背的疤痕,它泛著誘惑的粉色,突在那兒,凹凸縐褶又醜陋。

我隻知道當我睜開眼睛,凝望著腳下生長在廢墟之中花時,背上驀地一陣痛將我打斷。那種痛像是骨髓裏有一根炙熱通紅的細針,隨意地在其中遊走穿插,把裏麵攪得渾濁不堪卻永遠也拔不出來。那時候它就莫名其妙地刻那裏了,被一團染有刺鼻酒精味的白色紗布纏住。我被這難捱的疼痛折軟了雙膝跪倒在地上,地上的碎石瓦礫插入沒有任何庇護的膝蓋,這種痛不算什麼。

廢墟裏的花傾斜了身子,花瓣和葉子被碾壓出一個個邊緣腐爛的小洞,莖身也被劈成了細絲卻依舊錯綜複雜粘連在一起。這時,遠處跑來一個穿著橙色衣服的男人,一把將我從地上拽起來。清一色的廢墟上,他的衣服格外耀眼。我隻是兩眼放空看著他黑褐色的眼袋和布滿粗大毛孔的鼻頭,它們遠比他講的話更讓人印象深刻,以至於現在想起來,依舊有從胃裏倒吐一股濁氣的條件反射。

他到底說了什麼,“……還是沒有……找到。”我聽不清楚,也不想關心他講了什麼,隻是背上的痛,我想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又將會如何。

最終,它變成了一條粉嫩的疤痕,似乎結果早就是注定的,跟我關不關心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鏡子裏,它赫然杵在那裏,表麵凹凸縐褶,與周遭的皮膚明顯不相稱,活像一條蜈蚣從背部一直盤踞至腰部,足足有十幾厘米的長度。時間久了,看著它偶爾覺得粉嫩得可愛,但更多的時候依然覺得它奇醜無比。

想必在白熾燈光的聚焦下,它定是一覽無餘。我弩著身體,盡力抬高右肩擺出妖嬈的曲線,希望它看上去不那麼糟糕。

男人從腰部開始“噠噠噠”割線,聲音貌似追尋著摸不著的旋律在他手下舞動。割線針下的刺痛像刀子劃過,以高速的頻率劇烈地穿透皮膚。我隻得抿著嘴輕咬住內唇,將頭歪向一邊擺出若無其事、事不關己的表情。這種痛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