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降低姿態,將自己置於與花平齊的位置,就無法了解花的欣喜。不放下架子,跨過身份和地位構成的溝壑,就無法洞察隔絕的心靈。
徐度伏在位於教室倒數第二排的課桌的書堆下,抬頭瞥了一眼講台—才三十多歲就幾乎禿頂的班主任正在滔滔不覺得給下麵臨危正坐的同學講學習的重要性,又迅速將腦袋埋在書堆之中默想,他一點也不喜歡老班的理論—隻有多做題、才能考出好分數、才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才能去念好大學、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有好工作、才會有好的人生……。雖然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現在這社會就是這樣,作為他而言,沒有一張好的文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幹什麼都有門檻。可憑什麼自己的一生要這樣過啊!誰不想轟轟烈烈不平凡啊?而現在麵臨的這一切的一切,卻使他感覺像是一隻被困在蜘蛛網裏的小蟲—無法掙紮,隻能被束縛著,窒息著,最後等待死亡的降臨。
徐度、十七歲、雁城高二學子,成績一直不好不壞,在兩百名左右徘徊著,因為這個原因老師很少找他談話,被忽視在某個角落之中。戴一副黑色金屬板框眼鏡、剛毅麵孔、剪著一頭平碎。因為思考問題的角度與周邊的人有極大的偏差,故意減少自己的言語和表情,被同學認為性格內向和沉默。
看著教室裏同學的表情漸漸狂熱起來,似乎已被老班的一番言語激起滿腔鬥誌、熱血沸騰。那表情就像是發誓要努力讀書、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最後走上人生巔峰。徐度不是那種通過嘲笑別人來標榜自己的人,這是一種選擇,但還是不由歎了口氣。感覺就像是順應著命運的安排,一起都已注定。他沒想過反抗—因為他不是一個人,身上有著父母望子成龍的殷實期盼,這是一種很累卻也沒辦法抵抗的感覺。徐度常常在想,當他遵循著這個社會定下的遊戲規則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是否還會有當初的心情和堅守了?隻恐怕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悶熱的天氣和周遭壓抑的氣氛逼得徐度心煩氣躁,晚自習下課鈴剛打他就迅速從後門離開教室,來到學校體育館和田徑場之間的一塊長方形沙地—一排排單杠和雙杠等體育器材豎立於此。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一群來自不同班級和年級的同學不約而同的在這鍛煉身體,引體向上、俯臥撐、仰臥起坐等等…沙地的旁邊有一條小路,一排鬆樹蔭庇於此。學校的情侶會躲開巡查的老師來這散步,形成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而最接近圍牆的陰影處,會蹲著一些抽煙的不良少年。
隻要不下雨,徐度晚上都會來這邊鍛煉身體。隻有讓身體疲累下來後,他才能從那些煩心抑鬱的事中暫時解脫,大腦陷入待機中停止工作,什麼都不想,大口呼吸著空氣,讓冰冷的氣息沁入肺中,感覺到力量的提升,這才讓他感到些許真實,而不是浪費時間、虛度光陰。
一輪皎潔的明月正靜靜地高懸於夜空中央,萬頃光輝柔和的灑落在人間的每一個角落,連下麵的沙子也隱約間有了絲絲月光。隻是可惜了璀璨的星辰,被不夜城市五光十色的燈光遮住了眼睛—散去了星光。不見星辰的晚上,是否還能被稱為星空?
徐度望著沒有星辰泛著城市冷光的夜空默想著,微風習習弄過他的發隙。一聲不客氣的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徐度順著緊握著的單杠落在泛光的沙子上,用手將有些下滑的眼鏡扶正,有些無奈的看著麵前的三個不良少年—最前麵那個剪著一頭莫西幹、瘦高個,左邊那位穿著黑色網狀上衣、卷毛,最後的那個家夥一頭紅毛,還披著印有骷髏頭的馬甲,夾在手指間的煙在昏暗中明滅不定。
徐度扇了扇飄過來的煙霧,因為從小就對煙味過敏的原因,他有些頭暈。這三個混混打扮的家夥徐度並不陌生,也談不上熟悉。認得他們是因為這些人是廁所門口的釘子戶,一下課就堵在那裏故作瀟灑和成熟的抽煙。徐度真心不知道他們是以怎樣的心態在那些氨氣與煙霧的混合物中吞雲吐霧的。徐度是一個非常討厭麻煩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是迅速的進出門口,以避免與這些人打交道。
但今天下午,由於校工用高壓水管將廁所重來一遍,過道處躺滿了水,沒有落腳的地方。徐度和往常一樣迅速的離開門口時,卻恰好一腳踏在水中,他沒什麼事,但眼前這三個家夥卻被濺了一腳水,本以為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離開就沒什麼事了,卻沒想到冤家路窄、又在這遇上了。徐度思索著下午發生的事,眼神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