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萬塊(1 / 3)

[[[CP|W:410|H:302|A:C|U:http://file1./chapters/201210/26/2499209634868882687869976142484.jpg]]]插圖為牌九的三十二張牌示意圖

五斤大婚後,坳下村又迅速陷入往日寧靜。由於改革開放,農村在86年92年這幾年間,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物質豐富,首當其衝的要數家電進入農民家庭。人們的幸福指數,隨著物質的日漸豐裕,史無前例的高,天天有盼頭,日日有新鮮。村裏這個月這家人買了全村第一台自行車,大家爭相去看,去學去騎;下個月就有人買了全村第一台收音機,又會有人買了第一台錄音機,電視機等。買電視機是最受矚目的,全村人就都圍著去看。那時候信號極差,電視機屏幕幾乎都雪花為主,偶爾帶點影像。那時候坳下村的電視隻能收到一個頻道:珠江台。珠江台每到晚上八點,就會放一集電視劇,大家就都叫它正片。全村人都會以這個時間為標準,提前收工回家做好飯吃晚飯,圍著一起看電視。有電視的人家,就在門戶空曠的地方,擺個桌子把電視放上去,讓大家一起看。全村23戶人家,隻有兩戶人家有電視。邱林輝的二兒子邱水有是全村第一戶擁有電視的。電視是在廣州工作的邱林輝的二弟邱林德淘汰的一台二手14寸黑白電視,托人帶回來給最窮的三弟邱林全。邱林全又以150塊的價格,賣給了侄子邱水有。半個月後,土缸家也買了一台電視,還是彩色的。其實所謂的彩色電視,還是黑白電視,隻是在電視屏幕中間部分,放了一張藍色的透明的薄膜,這樣黑白電視屏幕中間有一片藍色,這片藍色把屏幕平均分為三部分:黑白,藍色,黑白。圖像就不是純粹的黑白,而是類似一個人本來全身穿著黑白衣服的人突然在腰間圍了一條透明的藍圍巾。一時間倒是搶走了邱水有家不少的收視率。

那時候珠江台都會固定每晚放一集當時很流行的電視劇,如《籬笆女人和狗》。這個電視劇迅速在農村刮起來一片熱潮,茶餘飯後大家都在說這個電視劇,葛家的三媳婦棗花,茂源老漢等電視裏虛構的人物第一次出現在百姓的現實生活中,引起熱議。那時候很多人都以為電視裏的人物是真實的,是存在的,是別的地方真有這麼一個人。他們就會仿效,不單思想受到影響,很多人行為也會受到影響。87年上映的《便衣警察》村裏還沒有電視,但是很多人在鄉鎮裏看過,也耳熟能詳。《便衣警察》等電視劇把電視主題曲帶入農村,一曲《少年壯誌不言愁》個個都會扯著不著調的嗓子哼唱,有卡帶放音機家庭那是天天把音樂放到最大聲,一遍又一遍的播放。

每天晚到上7點50分,邱水友或者曹建嬌就會對大兒子邱治平說,“去,叫阿公看電視了。”邱治平生於1979年農曆11月11日,是邱林輝的長孫。邱水有做過教師,妻子曹建嬌是文盲,雖是農村人,夫妻倆倒很是愛幹淨,把這個寶貝兒子也收拾的很是整齊幹淨,加上邱治平長得白白胖胖,和其他農村孩子比起來就顯得很是可愛,加上他嘴巴很甜,見人就叫某叔某伯好,邱林輝很是疼愛這個長孫。沒事就拉著他在小賣鋪裏逗樂。不到10歲,他就把爺爺藏在小賣部的一箱金庸,古龍,梁羽生的武俠小說看完了,還有水滸,三國。在農村裏倒是個像模像樣的文化小屁孩。爺孫兩感情很是要好。

邱治平接到命令,就會很高興地走到門口,衝著幾百米遠的爺爺的小賣部大喊,“阿公,看正片拉......阿公,看正片拉......”

直等到邱林輝回應一聲,“來了”才停止叫喊。這一聲叫喊,就像一個鬧鍾,那時候大家都沒手表,也沒時間觀念,都是看天做事:天亮出門,天黑收工,太陽在頭頂當空照是中午回家吃飯。邱治平的叫喊聲,就好比全村人的鬧鍾,一個嗓子,全村人都知道什麼時候了,吃飯的趕緊吃完,沒吃飯的趕緊把飯裝大盆裏,端著去邊看邊吃,洗衣服洗到一半的也不洗了。三三兩兩,就都拿著板凳從四麵八方過來了。邱水有會現在門口放一個茶幾,把電視從屋裏搬出來,電接好,調好信號。搬出門口看,這樣不用受房間的局限,讓更多的人能看到電視。黑白電視頭從後背伸出兩條天線,想蜜蜂兩條觸角。擺動它,可以調節電視的圖像和聲音的清晰度。有時候信號不好,有個人走過去用手握著天線,信號就清晰了,一旦放開,信號又模糊了,或者圖像好了,聲音不行,很是麻煩且隨機,信號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有時候看著看著就會出問題。如果有個人剛來,電視圖像突然模糊了,這個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給罵得狗血淋頭,好像他做了十惡不赦的錯事,很是無辜。大家以電視為中心,圍個扇形半圓,先來的坐在前麵,一般小孩子是坐地上的,靠在大人的膝蓋。大家都盡量往電視擠,做得倒是很是有規矩,一排一行的,像個小劇院。幾十號人忙碌了一天突然都聚在一起,倒是其樂無窮,熱鬧非常。電視開演前,更是熱鬧,說笑的,打鬧的,占座位的,端著碗吃飯的,啃番薯的,倒騰煙絲準備看電視時抽的,帶著手工細活來的,織毛衣的......每當正片一開始,全部人就自覺地安靜下來,偌大的村莊,靜悄悄,隻聽到電視裏傳出的對白聲音,偶爾夾雜著雞叫狗叫,就聽不到有人聲了。漸漸的,電視機麵前的這個空地,就成為了牌坊石板廣場最有人氣的場所。

這一天,大家繼續追著電視劇,突然管理區大隊接電員老陳氣喘籲籲地走到邱水有家,見大家在看電視,就悄悄地摸到第一排對邱林輝說,“你廣州老弟打電話來,說叫你去接電話。他一個小時候再打過來。”

“有什麼事嗎?”邱林輝愕然地問老陳。他是大隊書記,是大隊最大的官。老陳的性格是知道的,沒什麼要緊的電話,他是不會親自來叫的。大家叫他接電員,其實他本來不是做這個工作的,在家裏耕地的,大字不認識一個。後來他兒子在縣裏某單位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就影響到大隊來。因為在農村,很多人一輩子到死,都沒摸過電話,沒聽過電話,能每天對著電話那頭說話,是多少人羨慕的事情。可因為他不識字,遇到一些公事電話,需要記錄的時候,他就無法勝任了,所以每次接電話,老陳都是大聲地,“喂,哪位?找誰?稍等。”就這麼幾句話,然後就去找一個會說話的人來,看到誰就叫誰。然後這個人又同樣問一次,你是誰,找誰,然後說你稍等,我記下。等於讓對方白等一會。他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就相當於把電話拿起來放下,叫個人來接電話。

因為這個事情,邱林輝還挨過一次批評。那次是縣上某領導心打電話到大隊檢查工作,老陳接了電話,一樣說了一番之後,放下電話,找人來接電話。找了許久,沒人經過。他回去拿起電話,鼓起勇氣,問什麼事。對方問的事他一點不知道,最後急了,和對對方抬杠,說我不識字,我不知道。然後剛好這時候有人經過,就放下電話,叫那個人過來聽電話,自己氣呼呼走開了。過路的人沒接過電話,但是有點文化,第一次接電話很緊張,又想多說幾句,就不想掛電話。電話裏就和這領導扯起來,他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倒扯出了很多大隊的瑣事,錯事出來。雖然此人說的事無關大雅,事後邱林輝倒是給叫道鄉裏訓了一頓。說縣裏指明批評,你們大隊接電話的人水平很低,必須換掉。

這讓邱林輝犯難了。這個老陳不是邱林輝安排來的,他也不喜歡。什麼都不會,仗著自己那個不知什麼官職的兒子,耀武揚威,好像他兒子是縣長似的。但是他想畢竟人家在縣裏工作,人不是自己任上叫來人,自己手裏叫走就得罪人,就這麼一直留著。發生了這大的事,他回家想了好久,親自去了老陳家裏,和老陳說打電話來的事,要換人的事,進門開始他就一直說覺得老陳工作很出色,做得很好,那次是一次意外,是他叫來幫忙接電話的人不懂說話,得罪了上麵。老陳擺出米酒花生,兩人喝著米酒,吃著花生,倒是聊得很歡。

“林輝子,我以前一直看不順幾任大隊書記,就你我覺得順眼。”老陳酒喝開了,開始掏心窩子,“我和你說,上一任的上一任書記丁財,記得嗎?那個頭頂沒毛那個,是鄉裏派來的那個,是我叫我兒子寫的檢舉信,把他轟走的。”

“是嗎?我還以為他升官到其他縣去了呢?”邱林輝不當一回事的說。

“他想升官,想他白日夢。”老陳又喝下一大口米酒,然後給邱林輝倒上,“他說我不會寫字,不能做接電話的工作,讓我去廚房負責做飯。你說這樣的書記,不走怎麼行呢?對吧?”

“對對對。太不會辦事了。”邱林輝迎合著說,“你接電話這個工作做得很好啊。不過這次你知道嗎?我問到了,是縣長親自點名要換人,怎麼辦?”

“縣長?”老陳嚇了一跳說,不過馬上他又恢複不屑的語氣,“要是有機會讓我做,我也能幹好這個縣長,縣長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每天看報紙聽人說話嘛,誰不會。”

邱林輝一口酒剛喝下,差點噴出來,這個老陳臉皮厚,沒想臉皮這麼厚,馬上咽了一下,吃個花生,抹抹嘴,說去茅房。一會回來,又繼續聊。

“你是不是想換了我吧?”老陳直接盯著邱林輝問。

“你想哪裏去了。你做得這麼好,就是冒著給縣長把我換掉的危險,不做這個書記,我也要你繼續接電話,不做接電話,也在大隊工作,不在大隊工作,天天去我家吃飯。”邱林輝斬釘截鐵地對老陳說,“怎麼樣?”

“好,是兄弟。以後你有事,找我,我叫我兒子幫你。”老陳拍著胸脯說。

“可是,問題是縣長這麼發話,我不能硬頂著啊。不是我不頂,是我頂不住啊。到時我不做這個書記了,新來一個書記,還是要換你啊。怎麼辦?”邱林輝難為起來。

“也是哦。”老陳一想起縣長發話,縣長官肯定比兒子大,得罪不起啊,好像這是沒法更改的事實了,情緒一下子低落了,爆了句粗話“媽的。”

“有了!我想到一個方法了。”邱林輝一拍大腿,笑起來。

“什麼辦法?”老陳聽說有辦法,也笑起來。

“喝酒喝酒,喝了告訴你。”邱林輝一邊倒酒一邊說,“你繼續做你接電話的工作,但是呢,為了預防鄉長H縣長打電話來時還是你接,那就不行了,我們另外找一個負責接電話的人,她接完告訴你,你負責去通知鄉親們,怎麼樣?”

老陳聽著覺得是這麼個理,但是好像又哪裏不對,沒出聲。

邱林輝見老陳皺眉,就繼續說,“雖說電話不歸你接,但是你還是沒離開電話啊,我覺得這是對老哥你最好的安排了。來來來,喝酒。”

老陳聽了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覺得這個書記也是著實為自己著想,一口酒喝下去,就不想那麼多了,對著邱林輝說,“林輝子,不是老哥為難你,我也不是非要接那個電話。既然你覺得這樣好,就這樣。我聽你的。”

“好。我明天就安排去。對了,但是還有個問題,我要和你商量。”邱林輝無奈地說,“你說我給你另外找個接線員,那麼工資單上我不能上報兩個接線員的工資啊,這樣鄉長縣長一看,怎麼這個接線員還沒換掉啊。那怎麼辦?”

“這......”老陳沒法回答,喝了酒他頭暈暈,想不過來。

“這個書記真TM難當。”邱林輝一口把一杯米酒喝完,又倒一杯。那時候的米酒,度數不高,所以一般人酒量都顯得不錯。

“那怎麼辦?是不是最後還是要把我開除出大隊啊?”老陳突然擔心起來。

“哎......”邱林輝歎氣起來,“放心,我在想法子,不讓你離開大隊。我做書記我就盡力保你。”

“要不,我去廚房吧。廚房不是一直沒人嘛。做完廚房的活,我就去幫傳傳話,反正我耳朵也不好使了,以前一天接那麼多電話也厭煩了。廚房做飯是我的拿手活。”老陳想了很久,可憐巴巴地望著邱林輝說。

“你不是不願意去廚房嗎?我怎麼好叫你去。”邱林輝揮揮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