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一天的搬水泥袋,顧步新腳步有些慢下來地走出了塵土永遠飛舞在空中的工地,往住的地方回去了。
洗個澡的功夫,太陽就已經落下去。不過這個世界隻有曜日,沒有闇(音an,四聲)日,即使夜晚來臨。他也能像白天一樣看得清楚。
沒有身份證的他找不了別的工作,在工地上搬水泥搬磚掙錢。還好以前在師傅的督促下留了些功夫底子,身子也結實。就是工地上熱鬧又不那麼幹淨,他在外麵找了房子自己住。同樣因為沒有身份證,他找了一個普通的民房住。
顧步新表現得很老實平凡,平時接觸的人也非常少。所以到現在為止,三年多的時間裏,沒有任何麻煩找上他。三年多的時間裏他換了不少的工地,老板和工友以及房東和鄰居。三年多的時間,他還是沒搞清楚,自己應該幹什麼,應該在這個世界用什麼的身份,為了什麼而活下去。
那件太過突然的事,讓他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遠離了熟悉的人和師門,甚至是大陸,來到了現在這個世界。涉世不深的他除了無所適從就是茫然了。幹活的時候,工地的工友們灰頭土臉的樣子也會透露出這樣的表情,茫然。但是休息的時候,他們一定會講起家中的房子,還在念書的孩子,身體不怎麼好的父母。那個時候,他們的眼神熠熠生輝。
可惜自己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值得開心和用心付出的事情。
還真是想念師傅師兄他們啊。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暗自苦笑了一下的他,腳步卻沒有停歇。
隨便吃了些飯的顧步新回到了住的地方輕輕,關上門以後。長籲了一口氣的他,背也直了,眼神也明亮了幾分。準備上床靜坐的他,瞥了一眼房間裏唯一一桌子,旋即改變心思的他又過去把桌子上的唯一的東西拿了起來。
在他手裏的像是白瓷,仔細一看又比普通的白瓷要晶瑩剔透些。可惜的是隻有半截,不知道是個瓶子的底部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半年前,在這個世界的新年快要到來時,有小偷進了他的出租屋,隻拿走了抽屜裏的一些零錢,也沒有帶走這個白瓷片。像這樣造型普通,沒有花紋沒有文字的殘片,在誰看來都太過無意義了吧。
可就是這個東西,把他帶來了這個遙遠的異世。
看到殘片他就會想起那件事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沒有什麼預兆的,又突然掀起滔天禍事的一天。時隔三年,他還是會在想起時難過異常,怎樣也無法維持內心平靜。但是他又舍不得把殘片扔掉,每次看到時他又能想起師門的那件高坎朱門的祠堂,供奉著列代前輩聖者的香火味,有時會在裏麵跪伏頌咒的師傅。記得自己小時候剛來時,師傅就帶自己和師兄來那裏,拜過了上麵很多人的牌位,給師傅奉了茶,隨大師兄念了安身立心赦命咒後,才正式成了那裏的一員。師傅為他取了名字後還囑咐他不可隨意來此地。要是玩耍時走了進來也不許亂動桌上的東西,若是不小心朝列位宗師的靈牌瞥了一眼,一定要跪下去磕幾個頭再離開。接著又是宗門恩重,先賢高明仁德,毋必大禮侍奉之類自己不怎麼懂的話。
想著想著,心裏就酸酸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自己就是靠回憶這些細微的往事。進入師門後的一點一滴,自己慢慢長大,師傅要求變多,師兄們也偶爾戲弄他。但那裏真是溫暖啊,現在想起也十分暖心。
或許,有天,可以回去吧。
就是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才一直堅持在這個世界這樣平凡孤單又倔強地生活吧。
第二天又是一個大晴天,五月天氣,意味著這個工地真正要熱火朝天地幹一天了。這個工程已經在收尾階段了,大家也都快拿到錢了,每個人感覺比平時話都多了不少。聽說,老板的工程款拿的也是順利,所以每個工友們也可以順利地拿到自己的錢了。
“你這個小娃,工地上也幹了幾年了。咋臉還是恁個白嘛!”休息時坐顧步新旁邊的黑老漢老吳粗著嗓子說道。
老吳平時說話喜歡喊,這會就算坐他旁邊三四步遠,也還是喊出聲來的。
“是啊,也有三年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工友裏麵多是這個國家北方的人,和他們處久了他也喜歡用咋,啥,之類的詞了。顧步新深諳槍打出頭鳥的道理,無論什麼時候說什麼都不與人起爭執,更何況是這種隨便打個哈哈都能過去的小事。這些年和人說話時,多數都是以是啊,唉,的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