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西元前
夢亦非
一億二千五百萬年前,白堊紀。
黃昏。
一片廣袤無邊的針葉林。
這隻黑色的甲蟲已經爬了很久,它從很遠的樹上爬來,要在天黑前爬到這株鬆樹的半腰去,因為另一隻雌甲蟲在那裏等著它,它努力地擺動著肢腳,沿著粗糙不平的樹皮往上爬,它見到雌蟲的願望如此地迫切。天漸漸黑下來,鬆林在猛烈的陽光中曝曬了一天,分沁出許多鬆脂,天地間彌漫著濃鬱的鬆香味。雄甲蟲忘記了這鬆香中潛伏著的危險,或者,它不知道這這鬆香的氣息就是死亡的氣息。它還在不停地往上爬行……
終於,它看見了那隻等在老地方的雌甲蟲,曆經“萬山千山”之後,終於又見到了,可是此刻,它發現自己不能再前行半步,怎麼掙紮也無濟於事:泌出的鬆脂粘住了它,這些原本是它在受傷時用來醫治傷口的“金創藥”,現在變成了置它於死地的殺手,太濃的鬆脂讓它無力前行。
那隻雌甲蟲看見了,也往下爬來,它要將雄甲蟲解救出險境,可是,它不知道危險也會降臨到它頭上。就在它爬到雄甲蟲旁邊,抓住雄甲蟲的時候,一滴很大的鬆脂從頭上的枝頭掉下,將它們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它們因此而失去知覺、死去。
再後來,大樹也死了,鬆脂跌落進河流中,再被流水帶進了大海,潮起潮落,滄海桑田,這一段愛情變成了琥珀,被一雙手在陸地上輕輕地拾起來,透過金黃的鬆脂,兩隻甲蟲的“尖鋒時刻”清晰可見,纖毫畢露。
象這樣的琥珀,在俄羅斯聖彼德堡郊外的普希金城琥珀廳中太多了。這個建築被有些人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跡”,因為它的牆麵用琥珀裝飾、就連與牆連成一體的拐角的那種獨腳小案桌,也是用琥珀片鑲拚而成。當年建造這個宮殿的時候,每公斤珍貴的琥珀原料中,隻切取了其中的一百五十克以供使用。這裏的琥珀藝術品總重竟達六噸之多。
時間在琥珀中停頓了下來,一停就是上億年,那些風花雪月的動物愛情與人類文明之前的生命,被完好無損地從時空的隧道郵遞到了今天。美國人喬治和羅伯蒂--巴伊納爾夫婦最早開始研究“琥珀基因”。金色琥珀裏,躺著生活在白堊紀針葉林中的甲蟲,他們把甲蟲從琥珀中分離出來,放到提取液中,再把它們分解為單獨的分子。如果能找到DNA分子,他們就能通過聚合鏈式反應使它們重生,回到那“愛在西元前”的愛情。
周傑倫的《愛在西元前》如是唱:“當古文明隻剩下難解的語言/傳說就成了永垂不朽的詩篇/我給你的愛寫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幾十個世紀後出土發現……/那已風化千年的誓言/一切又重演”
一切又重演,細小的億前之前愛情,在科學的陽光之下又可以重演,而人類呢?愛情的保鮮期不過十八個月,如果可以在愛情之花最燦爛的時刻,我們成了琥珀,那麼千萬年之後,那出土的愛情,是否還一如從前?
琥珀級別分類很明確,分為靈珀、血珀、金珀、石珀、香珀、花珀等等。最好的是靈珀。凡是琥珀中有蚊蟲等小昆蟲的,都是靈珀。
原來,那在無盡的時間之途上讓我們無盡地感動的,正是靈,它象一縷銷魂的煙嵐,輕輕就飄過了所有生命和愛情,包括兩隻文明之前的甲蟲……